是的，程姿有个孩子，只不过是个不健全的孩子。

那年她执意去美国，向往自由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一晃几年回来后，怀里就抱了个半大的孩子，喻青措估摸那孩子当年应该有两三岁，小镇张婶家也有个那么大的弟弟，只不过张婶家的孩子已经能说话，能走路，能跑，能笑。

可程姿带回来的孩子不会笑，也不会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待着。

她还记得那年庆福路上下就没安生过，程老爷子和程姿总是说不上几句就吵起来，她还见过爷爷打程姿一巴掌，扬言要把孩子送走。

程姿不从，说敢把孩子送走，她就死在庆福路。然后这事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老爷子就管着她，胳膊和大腿都拗不过对方，俩人最后都各退一步，孩子被送进疗养院，月儿半载的接回来住上一阵子。

这也是后来程老爷子反对程易尘出国的原因，毕竟脱离视线之后，就不好管控了。

机器人一旦有了思想，就是危险品。

程姿今晚上没住庆福路，她出了别院点上根儿烟，顺着矮墙往大马路上走，沿街昏黄路灯洋洋洒洒，临近十点的上海没有丝毫入睡的迹象。

一辆车子缓缓开到她面前停下来，车窗摇下陈晔的侧脸进入她的视线里，俩人就这么对视几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后边有车子鸣笛声，陈晔撇下烟轻叹一口气，“上车吧。”

两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呢？好像已经很久了，程姿也记不得大概的时间，这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之事，所以无需刻意追求什么仪式感，和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不一样，不会争着抢着要名分要说法，就...爽一下而已，有需求就凑到一起，没需求时就各自安好，她觉得这样feel damn good!

车子沉闷的向前开着，没有目的的在大街小巷穿梭，今晚上她心情不好，方琳没说错，她确实有个孩子，程家在这个孩子身上没少花钱，可是自闭症是从基因里带下来的，医学上都没有办法攻克，况且他们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呢？又不能改变命运，只能双手合十感恩戴德去接受造物主的馈赠，甚至希望冥冥之中能对自己仁慈一些。

还在大西洋彼岸那年，她以为她投入一场恋爱，一场可以白头偕老的婚姻，可以摆脱爸爸的束缚，上天又一次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进入了另一个沼泽。

她发现自己的宝宝和别人的宝宝不大一样，在美国的家庭医生委婉的告诉她，要她带着宝宝进一步检查。

可那个该死的美国白种人逃避了，就算他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和遥不可及的学识，骨子里依旧是自私鬼，在白皮猪第三次提出要把opal送人的时候，程姿果断提出离婚，她可没办法做出这种把孩子送人的烂事。

opal就是她的全部，她的精神支柱。

“今晚去你家吧，opal今天在，我不想打扰他。”她看着车窗外的霓虹广告牌，慢条斯理开口说道。她想她今晚上是要好好放松一下了，她一紧张就想要做\爱，床笫之事间，她和陈晔是完全合拍。

“好。”

第十七章 你要这么喜欢小孩，我可以帮你一下

昨夜临走前，老小姐又一次把青措叫到跟前，继续敲打交待她的任务，爷爷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今日的精气神也不知道是怎么强撑起来的，务必要青措把那日的事宜转交到位。

青措直言已经提过一次，可程易尘还在记恨过往，老小姐直叹气，“罢了，罢了，也不能全怪败兴种，李茹没出月子就撇下他离开，这孩子从小心里不得好过，都是罪孽啊。”

正说着程易尘走过来，他今日喝了酒，上衣扣子松松散散，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奶孙俩又聚在一起合计什么呢？”

程老太斜眼看他，气不打t?一处来。老二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外漂泊的，当年他一毕业就进入上海的科研所，程老爷子别提有多开心，二子从小学习就好，是三个孩子里最省心的，做生意的家族里有了钱，再出个有学问的文化人，这就是锦上添花的大喜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二婚事又成了他们的心头病，老大混不吝，招猫逗狗的，早早就娶了媳妇，偏偏这老二……

程老太着急坏了，四处托人给二子寻亲，说了几家富小姐，老二一个都看不上，在三十出头的年纪，老二带回来李茹，也就是程易尘的妈妈，程老太一开始并不欢喜这个姑娘，她总觉得她身上有股不安分的蟒劲，老二又老实不爱言语，她怕日后家宅不宁。

可不爱吱声的老二就钟爱她身上的勇，最后还是做父母的妥了协，有媳妇总比没有强。和一开始料想的一样，李茹生下孩子就要往外飞，拦不住的决心。

最后苦了败兴种，从小缺爹少娘……老爷子又心气儿高，心里憋着一股气，执意要把程家最后这个“独苗”培养成接班人，奈何最后用力过猛，爷孙俩也记恨上了。

罢了，往事不必多提……

程易尘拿着车钥匙抖落，“你走不走，我顺路送你一截儿。”

程老太瞧着俩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怎么瞧着都觉得郎也才女也貌的，又和那日在万和坊看到的一幕联想起来，她直直的打了个冷颤，又到了黄石梅雨季，天公不作美之际。

＊

这几天给喻青措忙的够呛，饭店上座率不减，本地自媒体又趁着这个噱头猛推一波，程记现在就像是站在迎风口上的猪，直接飞起来了。

她趁着这个节骨眼，又跟厂里联系，线上产品提前推进，她又着急忙慌和文化传媒公司联系，一口气约了八个主播，直播间24小时不间断卖货。

链接里更是设置了每卖出一单，就往大山的女娃身上捐赠一块钱的公益活动。直播场场爆单，所有门店派出人手往老店里驻扎。

她站在直播间的照明灯后，双手抱臂，朝身边人开口，“小程总满意否？”她眼神自始至终都盯着自家女主播，脸上有得意洋洋的胜利。

身后多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俩人站在一阵吆喝声中，显得尤为碍眼，运营小哥弯腰从他们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之后，无奈叹口气。

程易尘听见错开肩膀，抬腕看了眼手表，拉着喻青措的袖子，“我还没吃饭，陪我喝顿早茶，我再告诉你我满意不满意。”

早年程记站住脚之后，程老爷子关于上菜顺序就做了严格的要求，菜品先淡后浓，汤水最后打底，面食要在中间上，上菜服务员要站位在主位席旁第三个间隙里，从右侧上菜。寻常人家平日倒是不介意，但是遇上讲究人势必要弄清里头的门道。

女主播趁着上链接的间隙，穿插介绍程记老字号的讲究和门路，又拿出来彩色KT板，讲解着一号链接和二号链接之间的区别,青措借着昏暗的补光灯看向程易尘，黑色的瞳仁显得深邃悠长，她能看出他心情还不错。

正是上班的时间点，两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商场的早茶部悠闲的吃着早点。

这么算下来，这是他回国之后，俩人第一次单独吃饭，不知道应该是以上下级的身份，还是以程易尘和喻青措的身份。程易尘吃相算不上多斯文，慢条斯理的大口咀嚼，以前青措嘲笑他公子哥儿出身，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大饥荒的年代，如果生在那时候，大概率会被饿死。

她也跟着胃口好起来，这几天她也跟着忙的颠三倒四，昨晚上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今天一大早又跑到直播间，一刻钟都没有喘气的功夫。

程易尘把参鸡汤盏推到她面前，“喝这个，别老搅着碗里的白粥，搞的好像我真压榨你似的。”

“这还不是吗？谁家员工两点下班七点上班的？”

商场里放着歌曲lifestyle前奏一阵利落的吉他扫弦声，让她说出来的话有股淡淡的幽怨。

话一出口，二人都有些停顿，青措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喝着参鸡汤。

“喻青措，你现在这样就跟小媳妇儿似的。”他尾音上挑，语气里挑逗的成分居多。

青措瞪他一眼，lifestyle一曲结束，播放下一首歌曲的间隙，有短暂的空白，茶餐厅里人声涌上来，她无意一瞥，瞧见收银台前一个利落又熟悉的背影，手头边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那孩子踮脚正好能够着柜台，脑袋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遮阳帽，礼貌微笑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餐巾纸，没等青措收回视线，那背影已经转过身，二人目光就交替在一起。

秦小果今天幼儿园有表演，他一大早就要求爸爸亲自带他去，秦千帆请了一上午的假先带儿子来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