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尘迟疑着回过头,把球传过去,早上出门他就瞧着那青阳辣小脸煞白,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姆妈让她装瓶热水带上去学校。
青春期的男孩对女生的生理知识,仅限于课本之上。
他怕打着篮球,准备运球上篮,突然听到那边有女生的尖叫声,霎时间乱作一团,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刚才蹲在地上的人,现在正结结实实躺在地上,高翘的马尾辫半盖住惨败的小脸。
“诶,现在小学妹们身子骨也太弱了吧。”邱燃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表情的变化,还在自顾自的感叹着。
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已经像离弦箭一般冲出去。
“诶,诶诶!”邱燃在身后一路狂追不上。
程易尘拨开人群,二话不说抱着她就往医务室跑,看客张大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惊叹同班同学的晕倒,还是惊叹程易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抱着喻青措,看起来完全不搭边的两个人,就在一节体育课上,隐蔽依旧的关系,彻彻底底的曝光在众人面前。
从此各种流言就传了出来,有人说喻青措是程易尘的童养媳,有人说她是他爸在外边的私生女,甚至连邱燃都搞不明白,天天在一起的哥们儿,什么时候背着她抱了个小丫头。
而我们青措,那天只记得她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睡了一个好觉。她还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心跳,这心跳声显然不是她的,是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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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真想好了?”
“那不然呢?”他耸耸肩。
难得有好好说话的时候,此时此刻的两人都站在同一条线上,一致对外,她没有再过多询问,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程易尘就是这般,如果认定的事情,他一定会不遗余力走下去。
“我刚才看了下,已经有人拍了小视频发到网上了,评论和转发也越来越多,这次......我们要怎么公关?”
关于这,他一点也不意外,就算花钱压下去,同行业竞争的对家饭店也会有坐不住的时候,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实实在在的道歉。
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把答案拋过去,“喻经理怎么看呢?毕竟是你的兵。“
喻青措抿唇,似是在整理措辞,莞尔目光坚定的开口:“我想以程记的名义向社会大众公开手写一封道歉信。承认是我们用人决策的失误酿成此次案件,程记日后在大众的监督下,好好整改,还当事人一个清白,并借着这个事件,在定案之后,线上线下组织一个公益活动,线上凡女性下单享受折扣优惠,线下给到店的职场女性一人准备一份小礼品,折扣和礼品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想借此机会给广大女同胞一个说“不”的权利。“
待她说完,程易尘手中的烟蒂燃尽,他碾灭烟头,眉尾轻挑似乎很满意她的提议,”喻经理整理好文案和活动方案发我邮箱。“
似是那日阳光正好,又或者是她同为女性的身份完全带入到自己身上,总之,她眼眶里有热意往外浇灌。
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女人光是生存就已经非常好艰难,还要同时兼顾家庭和工作,穿太多会被骂古板,穿太少会被指指点点,总之走的每一步都一场艰难,她当然知道林沫沫不会是第一个受害者,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她只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让广大女性能有一个安定的工作环境,仅此而已。
程易尘已经离开,她看着他车子掉头开上马路,她头一次觉得,原来也有人能够站在她们的角度为她们谋利益,好难得。
程易尘啊,就一起加油吧!
第十六章 合拍床事
不几日,关于张川的事件已经正式立案,张川也被批准逮捕,t?程记配合调查,更是牵扯出他在工作上利用职务之便,吞赃款,吃回扣,程记法务已经出马。
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在各大平台上用程记的账号公开手写道歉信,并积极接受大众以及同岗位的女性出来举证。
点击发送键之时,喻青措正在程易尘的办公室,手心直冒冷汗,她心里实在没底儿,不知道这步险棋走的是对是错。昨天兵荒马乱之时,程易尘招呼陈晔,让他通知下去这几日备菜一定要按往常双倍计算,陈晔当时莞尔一笑,立即执行。
‘enter'键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看起来却又有千斤重。
程易尘看她一眼,随后拽着她食指往下一按,青措慌了神,“怎么就发出了!我还没有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你已经看不下十遍了,再看电脑都能看出花来。”
陈晔在一旁跟着低笑,青措没敢再待下去,拎着包就准备回饭店,走到大厅,还没有出大楼,就听到有人叫她,她转身看到一个小姑娘朝她跑来,如果没记错,这是程易尘二助谢可。
她跑过来带着一阵风,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手里攥着手机,“青措姐!青措姐!你快看手机,已经!上热门了!”
23岁那年一毕业就扎根在这个行业,如果说那时候只是为了谋一份生计,那么现在在这个风口上,她猛然发现,奔三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可怕。她身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打了一场胜仗,人也跟着轻盈起来,脚下生花。
回到饭店后,在那个下午,她逐条翻阅着微博里的各种留言。有人在讲述自己有同样的经历,有人在默默的加油打气,也有人说程记知荣知耻不愧是老字号招牌,当然也有骂声。
章荣给她打内线电话,要她快点出来帮忙,上座率突然猛增,昨天她还不大明白程易尘为什么要她赌一把,把菜品备足平日的三倍,她现在不禁感叹,老狐狸就是能生出小狐狸。
大厅人满为患,连她都被临时抓壮丁去端盘子,有食客认出来她,让她向受害女生转达说一定要加油,喻青措说一定会的,女孩子总是柔软的,她们总能察觉出一些细小甚微的变化,然后用自己柔弱的光点亮身边的美好。
晚上,老爷子召集他们回庆福路,挨个儿叫到身边问话,到青措的时候,程老爷子正襟坐在后楼的前厅内,他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他说青措这步棋走的漂亮,就是风险十足,以后凡事还要多和老一辈沟通之后再做决定。
程易尘在一旁扣弄着手中的车钥匙,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老爷子瞥他一眼,又转回目光,“晚上留下吃个便饭把。”
喻青措瞧着老爷子手中握着的龙头拐杖,那龙中衔着一颗夺目耀眼的红珠,跟着拐棍移动而移动,纵然是生病,也是经历过商战厮杀出来的人,身上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盛气。
她应声,有了老爷子坐镇,晚饭吃的格外安静,连二伯娘家的孩子程一谱老老实实吃着碗里的青菜不敢造次。老爷子胃口大不如从前,吃食也是要专人按照食谱上的标准来做,每顿的量也是有严格要求。
待程老爷子吃完离席,她能听到饭桌上有轻轻的喟叹声,她自始至终不语,夹着面前的菜,程老太一直笑着瞧她,夸囡囡长大了厉害了。
大伯娘见风使舵,“我早看出来程丫头能成大事,从小心里都做事的厉害,俗话说,越是面上吭声的人,心里越有谱。”
程姿晚上禁食,只在一旁呷着红酒,摇摇沉底的酒,“是吗?那大嫂一定是人中凤,收拾的程北至都不愿意回家。”
程北至就是程家大儿子,身为家中老大,和老二程南风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老二沉闷又稳重,老大性子滑,在外有自己的生意,只是常年不愿意归家。这几年程老爷子身子骨不中用以后,对老大的风花雪月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知道程北至在外有自己的小家,只是程老太程老爷子不松口,他也不敢太过分。
老小姐一把打在程姿翘起的二郎腿上,“侬坐冇坐相!”
大伯娘眼神一变,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程一谱还在嚷嚷着要吃肉羹汤,“侬......!早点嫁人就知道妇人的不易!”
“那大伯娘费心了,我是不愿意给男人洗裤衩,我不结婚。”
大伯娘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嫁,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娶呢!谁会愿意找个带孩......”
程老太突然打断,坐直身子,“哎呀!你们都少说两句,让我多活几年吧!”
后半程,程姿一句话都没再说过,喻青措在心里搬着指头算了算,好像从来程家起到现在,就没有哪顿家宴是安安生生吃完了,总是炮火连天,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硝烟笼罩在庆福路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