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著名的就是 1991 年,中日联合学术登山队那次。他们在海拔 5000 米的地方遭遇雪崩,无一幸免。到现在,梅里山脚下的藏民旅舍里都有各种劝阻登山的倡议书。”
车厢里一片沉默。
虽然这些事,来之前宁筱曦都知道了,但听到山猫讲这些,她还是心里有点难受。
她侧头担心地看了一下江离。江离的神情也很紧绷,嘴唇一瞬间抿的紧紧的。
山猫话锋一转:“不过呢,我们这次要走的线路,虽然叫梅里北坡,但其实并不是真的去爬雪山。”
“我们这次的徒步起点是梅里群峰北坡山脚下的亚贡村,从那里沿着北坡一路向上,但最高海拔只走到 4700 米的次丁垭口,翻过垭口后,我们再换一条路返回亚贡村。一路上,我们会在野外住四晚。”
“今晚我们还不进山,住在飞来寺的客栈,所以今晚大家一定要抓紧机会,好好休息。”
车中央有个大姐突然担心地提问:“今天海拔到多少啊?”
山猫完全没听懂这个问题背后的担忧,只是流畅地背书:“咱们今天的最高海拔,是翻白马雪山垭口,海拔虽然会到 4300,但是坐车一下子就过去了,飞来寺的海拔 3400 米,只比丽江高 1000 米。”
说完,山猫就打算闭麦了。
这时,坐在宁筱曦和江离前面的云骨突然出声了,只低沉地说了四个字:“山猫,高反。”
山猫立刻反应过来了:“哦,对,我现在跟大家讲一讲高反这件事。我不知道咱们队友有多少人走过高原徒步路线。这个高反呢,基本的症状就是头疼,恶心,睡不着觉。除非自身呼吸系统不好,其实很少有人真地会发展成肺气肿的。”
“再说,我们这次的路线是渐进式的,头几天每天上升 400 米-600 米,后几天基本都是下降。给了大家适应的时间,所以大家不用特别担心啊。”
山猫太轻描淡写了,搞得队友不满意起来。
“那真有了症状怎么办啊?”
“这半道太难受了,能往回走吗?”
“深山老林里,你们有救援吗?”
一瞬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山猫明显有点震不住场子了。
一只手横空出世,拿过了山猫手中的话筒,瞬时,云骨低沉稳定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车厢:“给大家几点能救命的建议。听好记住。”
就这一句话,所有人都闭嘴了。
“第一,别恐慌。你如果觉得自己头疼,睡不着觉,恶心,都及时找领队。我们随身都带着血氧仪和氧气筒,还带着卫星电话。”
“第二,别自己瞎吃药硬扛。红景天这种东西就是个安慰剂。你真头疼的厉害,找我们拿芬必得,比什么都管用。”
“第三,别逞能。领队让你上马就上马,让你下撤就下撤,不许跟领队唧唧歪歪。也别仗着自己以前走过高海拔就叫板。高反这东西,你上次没有,不代表这次也没有。骑马是要加钱,但我明确地告诉你,藏族马帮抬行李还是抬你都是一个价钱,领队和马帮都不挣你们这个钱。”
“第四,别娇气,以上都做到,就不要哼哼唧唧求关爱,有点不舒服,自己忍耐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奢望别人背你扛你,替你负重。对自己负责,少给人添乱。”
车厢里鸦雀无声。
车窗外是飞速退去的高山草甸,碧绿与枯黄相杂,晴朗而辽阔。
宁筱曦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得不承认,虽然脾气又冷又硬,这个云骨,确实有点大将风范。面都没露,干翻半车事儿妈。刚才的山猫就像个普通旅游团的导游,而这个云骨,终于让宁筱曦找到了一点户外徒步的感觉。终于,有点那个味儿了。
宁筱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了起来。
云骨把话筒还给山猫,满意地转了个身,长腿向前一架,上半身侧靠在椅背上,准备补个觉。就这么一扭头的瞬间,不经意地从椅子缝隙中看到了后排那个小丫头的侧脸,和那一双望着车窗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流露着生生不息的快乐和雀跃心情。
“又一个小白。”
云骨闭上眼的时候,这个简单判断划过了脑海。
第五章 日照金山
大巴车途经香格里拉县城的时候,整队人马下车休整吃午饭。饭后,山猫给了队员们一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快乐地一哄而散去逛街了。
香格里拉海拔 3400 米,因为旅游业的发展,建设得簇新而整洁。这里气温下降非常明显,江离只穿了一件 T 恤,嫌冷,所以俩个姑娘在街边买了一袋子苹果就匆匆回了饭馆。
坐在门前的老板以及司机师傅正在喝着茶聊天,江离见状,立刻热情地拿出苹果分给两位大哥一人一个,借机攀谈了起来。
宁筱曦有点羡慕江离这种和陌生人自来熟的能力,却深知自己参与不进去,便踅摸进饭馆,在一进门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屋内正在洒扫庭除的老板娘,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想吃瓜子自己拿,柜台后面有。”
筱曦抓了一把瓜子,道谢后笑问:“您是香格里拉本地人吗?”
老板娘挺热情,摇头:“我是德钦人撒,你们要去的梅里,就是我老家。唉,山里面辛苦哟。孩子争气考上了县里的学,我们也出来开个饭馆挣点钱……”
宁筱曦正要夸奖老板娘做饭的手艺,后厨突然叮当一响,钻出来两个人。后面一个是山猫,左手一桶油,右手一大袋子菜和肉。前面一个是云骨,怀里抱着两个沉甸甸的纸箱子:红烧牛肉面和老坛酸菜面。
老板娘熟络地跟山猫说:“都拿好了呀。”
山猫用下巴往后厨一指:“还差一半呢。”
老板娘撂下手里的活计喊她老公:“老牛,别光顾着摆龙门阵,过来帮把手噶!”
宁筱曦看得瞠目结舌,都忘了自己坐在门口,是这俩人出门的必经之路,直到云骨的大登山靴和膝盖都快怼到她的脸了,宁筱曦才嚯啦一下站起身来。
“这都是啥?”宁筱曦一瞬间意识出走,条件反射地问,视线从两大箱方便面向上逡巡,落在了云骨的脸上。
后者正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看她,没说话,但眼神里充满揶揄的意思很明白:箱子上这么大的字儿,不认识吗?
见筱曦还瞪着眼睛堵在面前,顽固地要求一个答案,云骨只好惜字如金地弹出俩个字:“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