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光明磊落,让他的利益交割,在那一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肮脏和无趣,简直比陈铎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当她拒绝接受他的歉意时,邹峰退缩了,因为他也真地没脸跟她道歉。
本来他以为,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自己不说理直气壮吧,至少也是有资格获取她谅解的,因为他的初衷是想不计代价地守护她。可是谁想到的呢?人家姑娘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反而是她,保住了他的股权,也拯救了他的信任危机。
这一下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的那简直就不是人事儿!前一刻还自得其乐地研究姑娘的敏感区呢,下一刻就突然跟人家说,我这样对你不公平。
任哪个正常点儿的女孩子能再搭理他呢!
所以,徒步的第一天,他飞快地走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还没准备好。
若她还是不搭理他怎么办?
若她还是拒绝了他怎么办?
若她还是跟他冷硬地说:“有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跟你说不,那就是不!”
怎么办?
直到,他抵达了日乌切垭口的脚下。
邹峰突然就明白了。
这件事,就是他和宁筱曦之间的垭口。今天若他独自翻过去了,不等她,也许俩人的缘分真地就尽了。再见面时,她的身边也许会有了别人。或者总有一天,她会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呵护与爱情。
邹峰走上垭口的每一步,都在设想,假如,有一天,她那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她那清澈无辜的眸光,她那心疼人时奶凶的表情,她在他怀里柔软颤抖的清浅呼吸,她骄傲得宛如胜利女神一般的模样,以及,她的以柔克刚,她和他之间那些不着一语的默契……都将全心全意地属于另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他会怎样?
他越走越慢,每一步都越来越艰难,直到最后,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急促呼吸,胸口憋闷,起了高原反应。
邹峰在那一刻明白了,他必须要面对面地告诉她,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想和你在一起,认真地那种。甚至是,可以认真一辈子的那种。
他想说,也许我有时会有我的万不得已,但你要学着相信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考虑了你。
他还想说,我错了,下一次,我做决定的时候,一定会问问你。
但他最想的,是给两个人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一次,他想把原来做错了的,都做对。
他想毫不遮掩地把自己剖开给她看,告诉她:他是谁,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源于哪里。与他在一起,她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然后他会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宁筱曦,让她来决定,是不是要爱他,想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和感情。
这一次,这段关系的开始和结束,由她说了算。他等着。
邹峰知道,她一定能听得懂自己的话,一定能明白他想告诉她的心意。
她应该是,听懂了……吧。
所以,她就这样转头离开了。
不能怪她,真的。哪个正常的女孩子,愿意接受这样不公平的爱情?
宁筱曦站起身,走出了帐篷。
是因为她不忍心。
不忍心眼看一个她爱的人,风轻云淡地将一些看似早就“过时”的大道理,变成一把把刀和一道道枷锁,绑住他自己,切割着他自己。
仁义智信,看似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对于今天这急功近利的时代而言,其实是多么艰难才能守住的底线啊。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宁筱曦实在见过太多像陈铎生那样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了,满嘴假仁假义,其实都是为了更方便自己自私自利的幌子。
邹峰的奶奶,对他的要求,看似基本,实际上却是强人所难!因为水穷云起处,往往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站的越高,坚守这四个字的代价,便越大啊。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他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过得这么不容易?
宁筱曦不知道摸黑在自己的帐篷里坐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的吧。因为她恍惚地听到,大帐里的人散了,营地里的声音静了,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而在这绝对黑暗和绝对的寂静里,宁筱曦终于慢慢明白了自己那么难过和艰涩的原因。
原来今天下午这一路上,在那漫长枯燥的九公里中,邹峰都试图用那若即若离的陪伴让她明白一件事:他走的道路艰辛而崎岖,在这条路上,他是一个领队。就像他的父母一样,邹峰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只考虑她的感受。
所以他永远做不到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朝朝暮暮都牵着她的手,无时无刻地与她寸步不离。
但,在她艰难的时候,在她需要他的时,他会及时赶到,护着她,伴着她,看着她。
而她,应该对他有更多的信心。因为不论离开多远,他总会回到她身边,或在前路拐角上等着她,与她会合,再一起继续走下去。
原来,他是在用这样无声的陪伴,小心翼翼地问着她:“我用这样的方式爱你,你可愿意?”
原来,他既不解释沟通,也不主动靠近,并不是因为他心意未决犹犹豫豫,而是在等着她的决定!
宁筱曦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她的双眸闪烁,目光坚定。只沉思了片刻,她就拿起头灯,霍啦撕开了自己的帐门,弯腰低头就钻了出去。
她想去告诉他:她愿意。
人生那么长,她独自走了那么久,她很坚强,也很独立,她可以和他一起面对风风雨雨,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她可以与他一起,这样一直走下去。
她不能等,也不想等。
她必须此时此刻就告诉他!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她要现在就投入他的怀里,告诉他,她,其实与他一样,相信着这些“过时”的道理,所以她爱着他的所有,她愿意分担他的枷锁,哪怕有时,那个代价是她自己!
宁筱曦拧亮了自己的头灯,急匆匆地向大帐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