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国转身进屋端了个盆出来,盆里泡的湿布。
他道:“下雨天,蚂蝗多得很,我用盐水浸泡了这些布条,你们把这个缠到自己腿上,可以?防蚂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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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章惠然率先从盆里拿了两块布,缠到自己腿上:“谢谢啊,爱国同志,你看我这样缠的行吗?”
“太松了,你要再勒紧一点,不然走几步就掉了。”
舒英也把布在腿上缠好,湿哒哒的步裹在皮肤上有些难受,但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嫌弃,毕竟和蚂蝗比起来这都是小事。
付思萱小声?道:“我一想到蚂蝗趴在我腿上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浑身寒颤。”边说身子还边打了个抖,很是生动。
舒英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们缠这个布了,蚂蝗叮不上我们的。”
等他们准备的差不多后,赤脚医生也过来了,总共来了三个,带着舒英的姓程,家中行三,让他们唤他程三哥,是程庄的,待会儿也要带着他们去程庄采样。
程三哥瞧着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一双大掌上都是老茧,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道:“外?面?的地还是湿的,不能骑自行车,得走着过去。”
廖承平努力辨析着他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算是听懂,问?:“程庄离咱们这边有多远?”
“不远不远,翻过那?个山头就到哩。”他一早上走过来才用了一小时。
舒英抬眼望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样遥遥一望,根本看不见?有任何村庄的模样,更?不知道他口中的程庄在哪。
但没办法?,再远也得过去,而?且还得赶紧出发了,要不然凭着她和廖承平的腿力,等到地方估计都晌午了。
她不忘提醒大家道:“今天第一天,还是走着过去,也不知道村里是什么情?况,中午前不一定?能赶得回?来,包里装点吃的,最好是压缩饼干,抗饿,再把水壶灌满。”这边是没有自来水的,都是溪水,她相信平时的溪水一定?是清澈的,但被雨冲打过的溪水十分浑浊,里面?肯定?有不少微生物,大家早上喝的时候都还有些顾忌,但不喝也没有别的水,只能用锅烧开后沉淀一会儿,杂质能过滤掉多少是多少。
大家没想到这一茬,听到这话,连忙回?屋拿了不少吃的放挎布包里,又在水壶里灌了烧过的水,也背在身上,这才出发。
舒英、章惠然和廖承平跟着程三哥一起去程庄,还是昨天那?种?路,走一步就是一脚泥,舒英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昨天穿着这鞋走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脏得完全不能看,今天来不及刷洗就又踩着它进了泥地,等从这里回?去,恐怕这双鞋就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这边属于热带气候,沪市这时候已经有些冷了,这里还是暖和的,阴着天,空气中还有些闷热。
程三哥在前面?领路,三个人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喘粗气,身上也出了薄汗。
舒英关心章惠然,问?:“老师,你怎么样?”章惠然毕竟已经五十二岁了,前几天一直在火车上,昨天又走了那?么久,到现在都没怎么歇息过,身子不一定?能吃得消。
章惠然摆摆手,扶着腿喘了几下,笑道:“没事,我当年当知青时,也是这种?山路,走了许多年了。”
舒英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当知青时正年轻,现在跟那?时候可没法?比。
“我没事,你走你的。”章惠然又问?程三哥,“程同志,你们村得疟疾的多吗?”
程三哥在这山路上走得轻轻松松,不喘不累的,他回?道:“我们村多哩,我给他们开过药,有的人吃了药就好了,有的人就好不了。”
章惠然点头,问?两个学生,这种?会是什么原因?导致?
舒英思索了下问?:“程三哥,你给他们开的什么药?”
她问?完后,就见?章惠然满意地点了下头。
“氯喹。”这是这时候治疗疟疾的常用药,
舒英心中立时有了判断,回?道:“有可能是程庄出现了氯喹耐药性的疟原虫,而?那?些吃了氯喹后不起作用的患者正是被这种?疟原虫感染。”
章惠然听完她的答案后笑了笑,没有立刻点头认同。
廖承平这时候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因?为虫种?差异,如果患者感染的是间日疟原虫,那?么氯喹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因?为这种?疟原虫对氯喹敏感,但如果是恶性疟原虫,那?么疗效是显著下降的。”
“也有可能是误诊,疟疾的症状为发热、寒战,但实际上患者患的是具有同种?症状的疾病,比如登革热,那?么氯喹也是不起作用的。”舒英又道,疟疾的确定?需要通过血涂片的镜检确认疟原虫的存在,而?赤脚医生对于医学上面?的知识还不全面?,往往依赖于经验,只根据患者的症状来判断疾病。
章惠然点头:“分析的还算全面?,当然,还有一些可能,比如,氯喹储存不当,导致失了药效,患者免疫状态,还有可能是反复感染,患者吃了氯喹后,没有及时灭蚊、防蚊,导致在治疗期间被反复感染,使药物实际效果被掩盖。”
两人听完后点头,舒英从包里掏出小本子记下来。
程三哥也在旁边听着,他们仨都是从大城市来的专家,他们说的肯定?比自己认识到的要正确全面?,他看舒英记下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小本子,腼腆地舔了下嘴唇后问?:“你这个本子回?头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舒英瞬间笑起来:“当然没问?题。”
程三哥也笑,抓了抓脑袋,“哎!”
几个人边走边聊疟疾,竟也觉不到累了,很快翻过一个山头,程三哥小跑了几步,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村庄说:“那?里就是我们村了。”
舒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山间有朦胧的房屋形状,不由得笑起来,“终于要到了。”
这个村庄算是这边一个比较大的村庄,整体错落有致,分布格局顺从山体形状。
不过看着快到了,弯曲的山路却告诉他们没这么简单。
舒英直到走到程庄门口才算是真正理解“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她双手撑着双腿,有些疲累,转头一看,出了程三哥跟没事人一样,廖承平和章惠然都是一副懵懵然的状态,被累的。
程三哥看着他们这样子,提议说:“要不你们先到我家里歇一会儿吧,歇够了再去也没事的。”
章惠然摇摇头,问?俩学生:“你们还坚持得住吗?”
当然坚持的了,章老师这么大的年纪,都不怕苦不怕累,他们更?不能害怕了,都咬着牙摇头:“没事,老师,我们去采样吧。”
程三哥见?他们不愿意歇着,也就不再多劝,道:“那?行,那?咱先从近的这一家开始,我们村一个有三十一个人都得了这个病。”
章惠然点头,疟疾靠蚊虫叮咬传染,这边蚊虫多,一个村里有一个人得,其他的人也很难幸免。
三人到了第一户人家后,都赶忙把包里的医疗器械拿出来,他们要在患者指尖上采血,将血液和氯喹溶液混合,放到注有青霉素的小玻璃瓶中,这些混合过的血液要在24小时后制作成血涂片。
而?这些混合的血液储存条件也比较苛刻,要在瓶口处塞棉花透气,还要置于37摄氏度的环境来模拟体内条件,这里没有专业的设备,他们只能用热水袋和温度计来人工控制温度,时不时就要检查温度是否合适,温度过高或过低的血液都只能遗憾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