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麒便道:“计有两条,头一条‘允许商人赁用驿站,并简化关防’,这一条若是落实,将来不说丝米集散,就是连竹兄的篾筐都能销往北边连州去,那里且缺竹子呢!”
李仁卿一愣,他并不是无能之辈,也是年轻人,知道他的想头,脑海中按这条计策思想过去,只觉得心中沸腾,忽然又想到什么,大为摇头:“此计妙哉!却也大大不妥。”
那年轻商人笑道:“我知道大人以为不妥在何处,必定是恐怕驿站关防一开,天下商人闻风涌动,驿站人力马匹不堪受重,是吗?”
真是个灵透人,李仁卿对路金麒另眼相看,道:“不错,前朝并不是没出过这事儿。驿站本为国器,民间不得私用,前朝那些赃官为了贪图钱财,把驿站关防偷偷开给商人,他们自己倒是盆满钵满,可怜驿站不堪受重,没几年垮了大半,延误国事军机,实乃天大的罪过。”
路金麒早有思考过,他不疾不徐道:“所以我说的是赁用。凡是要用驿站的,都得花钱租,如此一来,租金即可养活驿站,朝廷又有赋银,于我们,更是货通天下的便捷,如何不这样呢?”
“是呀,要是真能这样,我头一个认租,五分税我都认!”
“算我一个!”
李仁卿瞧众人无不心动,自己也心潮澎湃,他正要说话,余光瞧了瞧裴宛,裴宛冲他摇摇头。
他冷静下来了,手扣着桌案,“这条事关重大,不是轻易能允的。你第二条计策是什么?”
第二条计策,路金麒兴致缺缺,道:“第二条麽,简单,还是‘加耗’,不过是加盐‘引耗’,自今朝起,朝廷开放贩盐,大家都凭‘盐引’支盐来卖,只是盐引上的数终归是小了,何不妨加一点,解了眼下这燃眉之急。”
他这话音一落,满座架秧子起哄的再也没有――笑话!盐引,在座各位谁不巴巴的渴望着,都抬眼打量坐上两位官老爷。
薛州牧看看李仁卿:“这……”
李仁卿把脚下方砖几乎走出了火星,这倒是个从中作梗的好法子,只不凑巧今儿太子殿下跟来了,他要是答应,岂不是被抓个正着?
他看看裴宛,裴宛也沉默。
李仁卿索性道:“路金麒,你不错――你这两条计策,容我和薛大人再琢磨琢磨。”
路金麒也没想过当堂就能落实哪一条下来,他不过行自己参议本分而已。一躬身,回了自己坐床上。
主簿瞧着事情议到这个份上,也算有了眉目,和两位大人一合计,便端茶叫散。
*
一时散了会,主簿做东,在零花阁治了酒席,请李薛两位大人赏光宴饮。
李薛二人相视苦笑,饭还没讨到,自然推拒不得。
吃饭喝酒,场面想来不会好看,路金麒因妹子还在,所以找了个托词不去。
众人笑骂他扫兴,却也深知他脾气,不敢过分拦着,便把他放走。
李仁卿正想问问裴宛是否一同前去,裴宛如今是他的下官打扮,悄声道:“你去罢,我去会会那路金麒。”
李仁卿眼睛一亮,知道那两条计策有下文,怂恿他快去。
第18章
如今天色也正中午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路金?茨睦锟匣丶胰ィ?点名要去吃‘醉八仙’,所谓醉八仙,乃是八种河鲜海鲜混在一起大火烹煮,只放黄姜黄酒和一勺盐,滋味却独绝,往常路金麒都是店里打包了带回去给她吃,如今有堂食的机会,绝不会错过。
吃醉八仙的酒楼就在前头,路金麒没办法,依着她只得前往。
正要过桥,忽然听闻后面有人唤他,路金麒回头,只见一个带着儒巾的后生往桥上来,“在下费慎之,是李大人手底下的誊录官,今儿在堂上听路兄高见,豁然开朗,私意想请路兄彻谈一番。”
年纪这样小,竟然是个官。
路金麒不由得郑重打量费慎之,先刚也曾注意到他,只是没太放在心上,如今在太阳底下看,好挺拔俊秀一个哥儿,不似做那埋头抄写誊录的,倒像是经过千山万水,见识不凡的。
可他心里惦记要请金?闯浴?醉八仙’,便道:“真是不凑巧,眼下家里正有要事,不若改日兄单请你,咱们详谈。”
任谁都听出这是场面上的客套话,改日是哪日呢?
裴宛偏头一笑,还要再说,只听路金麒身旁侯立在侧的小厮乍着嗓子道:“大哥儿,您忘啦?老爷今天出门交代了,家里没甚么大事,您……您不忙。”
路金麒扭头瞪着眼看路金?矗?口里嘶嘶有声:“醉、八、仙!”
路金?葱睦锛钡靡?死,小小声道:“我忽然不想吃了。”
真是说一出是一出,路金麒瞪了自家妹子一眼,既如此,他自当不会放过与官身结交的机会,便对裴宛道:“才想起来家里嘱咐过,事过了。这样罢,前头正有个茶馆,我托大,请大人喝一杯茶。”
裴宛自然是连连说好。
*
茶馆正在桥的对面,上了二楼,路金麒要了一个临窗的雅间,一落座,笑道:“正是巧了。”
裴宛扭头,窗外隔着河,对面酒楼上觥筹交错,远远看去,竟都是熟人,正是刚散的商户众人与李薛两位大人。
这少年到底是官身,路金麒将他让到上首,笑道:“他们饮酒作乐,我只能委屈大人吃一碗清茶了。”
裴宛坦然落座,浑不在意:“我亦不爱吃酒,咱们饮茶看景儿才是雅致。”又道:“这条河叫什么?我头一次来的时候,就见它两岸灯火彻夜不息。”
“这条河叫零花河,她上游就是敕蓝河。先有这河,才有这城。听口音,大人不是本地人?”
“北方人,才上任的,茵官罢了,不足挂齿。”
路金麒点的是“现泡”,茶博士很快端上茶具、茶叶和四样茶点。
屋里小几上有红泥小火炉,正坐着一壶滚水。
路金?词切∝耍?自然也兼着泡茶的活计。哥哥和裴宛絮絮说话,她支棱耳朵听,一知半解,手上茶泡的稀里糊涂,杯子也忘温了,水也没晾,沸水直接冲的,想想没关系,反正只有麒哥儿喝。
茶泡好,端着先一杯给裴宛,后一杯给路金麒。
“大人谦虚了。”
谈话间,路金麒瞟到费慎之杯子里是白水,不禁横了小厮一眼:“怎么做事的?叫你泡茶,怎么给公子一杯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