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元不再开口,只带着人朝里走,推开门后见着床边站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手里拿着一迭子沾着血迹的白布,床榻上舅母的脸色煞白,眼睛紧闭。
她一惊,没料到伤的如此严重,若是早知如此方才就从京中找个好郎中一并带回来,想到此罗玉铃回头看兄长,低声,“村里医妇如何说?”
罗念元方才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闻此在木桌前坐下,给她倒一碗水,“郎中就在隔壁,只是没给准话,伤人的已经被我送到官府去了,明日需去做证词,连带着这几日庄子里往来的陌生人都要查问一遍,以免有冤案,现在的监官问的严,你小心些,别说错话染上麻烦。”
罗玉铃不免想着今日出来时跟妙生说的话,郁衡崇在府中素来谨慎,断不能因自己家中事惹上脏,便点头,“这是自然,我为人妾室,总该小心。”
“今日跟你一同来的,可有郁家要紧的人?或是院里管事的,或是哪个有脸面的奶嬷嬷?”罗念元不动声色跟上一句,见她摇头说都是普通下人,随即点头,安抚道,“无妨,不过是走些流程,喝些水罢,一会不免还要劳累。”
“你出来时如何同府里说的,若是耽搁上一两日,房里会不会不满?”
罗玉铃想着郁衡崇出京后,大奶奶也不见得再难为过自己,他虽说过不许自己回家,但估计等他回府自己也早就回去了,届时好好哄说两句讨饶也就没事,“二少爷前夜里临时出京公务了,我出来时去找老太太磕头请恩的,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罗念元微微笑着,“连夜出京,想必是大事。”语罢抬头瞥一眼那个妇人,后者安静的拿着血布子退了出去。
罗玉铃因昨日实在是担忧一夜未曾深眠,此刻头昏昏沉沉起来,只好用手撑着额侧,想着舅舅们也不知何事才能回来,罗念元伸手托住她的脸颊,温软的触感实在是让他呼吸一窒,低声道,“若是困,就浅睡一会,我就在这。”
罗玉铃心中安定,不禁缓缓闭上眼,罗念元即便没一刻钟手指就僵涩难受起来,却也一动未动,只安静坐着,一直到那妇人又推门进来,“完事了。”
罗念元起身,弯腰看着自己幼妹,却见她襟口掩的紧,伸手稍微一拨,竟能看见她细颈下方一大片朵状红痕,顺着衣衫渐不能见。
这些是什么不言而喻,他手指死死捏着桌角,竟吱呀作响,片刻后把罗玉铃抱起来。
“走罢。”
第41章被抓
荀永庄后山两脉后有通外的小道,沿道走个一刻钟,就能接上官道一路北上,可惜再往北多严寒冷地,并非是长久之处。
那婆子早就把马车从院中赶了出去,她是被罗念元从死刑犯里弄出来的,早先是走街串巷的人牙,专干些不好听的买卖,因着拐错了人被找上门来一顿收拾后扔进牢中待斩,故此刻不免皱眉提醒,“那药下的可不重,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就醒了,您也不怕她跑?”
她会跑吗?
罗念元低头看怀里深睡的人,早先披在身后的乌发,今日已挽了个发髻,可依旧融融触感般,总觉着她应该还是个小孩子,不该就如此一时失察做了人妇,他神色自若,手指停在她脸颊侧,几近爱怜,“无妨。”
郁衡崇他日定会权倾朝野,但那也是来日,眼下他根基未稳多受掣肘,府中腹背受敌堂中圣上寡断。
近日江苏府长官将原本要南下出海贸易的皇商们的十几船银子,吞给了西边的几个属国,费尽周折杀了一户往来贩卖香料的人户,将那家商人的亲眷一一封口,预备用一月有余的时间将这批钱隐秘换走,水路旱路江上山中,无所不用。
因近来南边海上流向频出风暴,船只暂按不出海,所以在那梦里这事一时未被发现,直到京城中有人察觉不对上奏,那州府官员早就金蝉脱壳不见人影,圣上震怒,故朝中曾江苏调迁这一系的上下十几个大臣尽被贬斥,郁家深涉其中,礼部更难辞其咎,一时难以抽身。
这一次罗念元提前给他送了消息,郁衡崇深重家族声脉根系,一来一回查问至少要几日的工夫,届时无论是怒火也罢,来罗家找人也好,都是后话,他们兄妹二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京城里了。
至于舅母两家,罗念元并没有多少牵忧,这两户也不是同甘共苦的性子,再加上郁家如今步步小心,一个妾室不见了而已,到底也不会闹死人。
他只想带着幼妹远走高飞。
也许罗玉铃会同梦里般厌恶不愿,或是再不肯相见以死相逼,可她一届女流,又素来被家里养的弱气些,看管严谨威逼利诱下来,总有一日会松口的,会明白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
罗家院子四周这几日被他带来的人料理的干净,一概没有人,马车出来后直接绕到院后朝着山上去了,深山眼下悄静,竟一丝人声都无。
罗念元面不改色,手指掀帷一路看着外头林木渐密,才让那妇人停住,“夜里再走,现下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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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府这边大奶奶,听着秦氏来找自己,坐在下头哀哀切切的抹泪,说自己娘家实在太难,郁衡平又兜手不管,两下里受着怨怼实在让她难受,哭的帕子湿了半条,“原不如让我也生在庄户里,贫贱些却也谁都算不准来日什么光景!老天何必这么钝刀子剜肉!”
大奶奶听到这一头不免厌烦,半晌却又眯眼想起什么,把嬷嬷叫来问了两句,听着说二房里贴身的侍婢一个没带,去的都是新拨过去的,不免皱眉,想了一会子又低声吩咐了一通。
秦氏忍不住问,“母亲管那头干什么,衡崇横竖不在府里,谁管那妾室,连房里丫头都没人跟着,便可想而知。”
“顺手而已,”大奶奶指头抚摸在掌下软枕上,淡淡缓声,“万一有什么事,总不能都是我们的人的问题。”
秦氏想也确如此,故扔开不提,想继续哭诉些时,却被大奶奶找由头打发出去,只说是累了,秦氏愤愤出了院子,身后跟着四个丫头,昂着头收干了泪朝老太太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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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天渐黑下来,罗念元看时候差不多,此时官道上看查的渐少,来往的行人也少,便让那妇人赶车,罗玉铃在他怀里沉沉睡着一动不动,他总是心口突跳,手指一直搭在她腕侧。
他虽百般筹谋,又能先知一些变故,但实在是时间太短,到底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他借门客之名,用了詹事府上官用的状纸,仿着置詹事张铭的笔迹,半遮半掩的将东西找了人送到郁衡崇手里。
置詹事张铭如今身居三品,可做太子师,来日自然还能更进一步,那梦里罗念元在他手下多年,称他为师,常帮他写些文章,故对他一概性格笔迹口吻极为熟悉,几乎能以假乱真。
而这张铭,就是当日那个上峰,是他一再威逼,以至罗玉铃身死。
现他把这烂摊子尽数推到张铭手里,日后郁衡崇跟他狗咬狗,朝中讯问他如何得知,又为何迟迟不报,即便能压下不斩,贬斥起来张铭自然百口莫辩首当其冲。
还是便宜他了,罗念元不动声色的捏断手中刚刚从帷帘外插进来,被他折下的一截树枝,他恨不得将此人一刀刀凌迟。
罗玉铃已经睡了大半日,那药总归不好,现她时时皱眉不适,罗念元只得抱的更紧一些,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快了,快了。
一直到山路渐平,摇晃感忽淡,还不等罗念元出声让外头人蒙上脸,马车却突然停了,那妇人喝厉,“为何拦路!”
罗念元眼皮一跳。
第42章杀了他
外头道上是漆黑一片,四周是荒山,枝桠交错阴冷不已,就在这种地方停着一辆马车,并着前后三四个随行,皆是沉默不语。
罗念元在里面静听片刻,忽低头亲吻罗玉铃脸颊,又与她脸面相贴,亲昵片刻后将人放到软毯上,然后略整衣袖,推开帘子出去,看向那行人。
“阁下是哪位?”
半晌,对面马车的木隔门开了,罗念元远看着见是有规制的,心口渐渐发冷,一直到郁衡崇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才咬紧牙关难以置信,喉间逼出几个字,“你怎么在这?”
谁都明白既那银钱被盗消息已经外流,传到上面是早晚的事,不知最多也就是失察,若是被圣上得知,有人早就知道却不报,那就是伙同窃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