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准点的新年快乐,这几年分享的零碎生活,以及无数条我想你、对不起、回来吧,我原谅你了。
六年里他给陆时发了成百上千条不期回复的短信,他每看一条就删掉一条,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就把这六年删得干干净净。
陆时换了号码,有了新的生活,只有他还留在过去,靠短暂的回忆度过难捱的漫漫长夜。
他夹在指尖的烟随着手臂的颤动在空气里摇晃不定,火星一点点燃烧,直到他颤抖的手指落在最后、最上面的那一条短信,过长的烟灰像是支撑不住,摇摇晃晃间断裂下坠,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五年前,覃显在全封闭的监狱一样的私立中学过了整整一年的高三生活,没有手机,不能和外界联络,没有朋友,一个人拼命刷题,终于在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能够回家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父亲。
他风风火火地推开大门,他的父亲就从容地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他。
他问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来给他上课,还要他和自己做爱。
他的父亲告诉他,陆时的家人重病缺钱,陆时签了合约要不择手段替他治疗性瘾,帮助他考上大学。他的父亲说陆时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是要带他的奶奶去做手术。
他恍恍惚惚地上楼,在房间里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伸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老师,你好像也没什么错...”
他只是羞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而男人只是为了合约对他释放了好意,一点爱也没有就让他沦陷了,被戳穿的人明明是陆时,他却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狼狈又难堪。
刺目的屏幕灯光在浓夜里亮起,覃显发出这一年来的第一条信息:“你在哪?”
他的社交圈枯燥又空白,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工作上用来淡忘陆时,唯有夜里情绪翻涌才会忍不住和陆时发短信,简洁的页面上一句小字“已送达”,是他虚妄夜里最后的慰藉。
“今天出分数了,我比一本线高了八十多分。”
“我报了警校,以后再有人骚扰你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今天开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
“你还在生气吗?”
“你不要生气了,我骗你的,没有人看见,那天根本就没有人进来。”
“隔壁有个患者要跳楼,她们在拦他,声音很大,我太生气了,所以也想撒个谎吓吓你。”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会了,我们都不要撒谎了好不好?”
“大学生活好无聊。”
“今天下雪了,你在的地方下雪了吗?”
“新年快乐。”
“今天和舍友去市区吃饭了,他们好吵。不过这家的菜很好吃,下次想和你去。”
“我好想你。”
没有回复。不只是那一条短信,后来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覃显长按着那条仅剩的短信,屏幕上弹出提示,他最终也没按下删除。
他低垂着头,沉默地看着屏幕很久,屏幕熄灭了,他又摁亮,再熄灭,再摁亮,如此循环,直到眼前泛起雾色,模糊了字样。
覃显缓慢地打下三个字,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我恨你。”
“陆时,我恨透你了。”
“你把我变得非你不可,却在我想你的时候爱别人。”
他失神地望着屏幕低声喃喃,眼里腾起热气,鼻尖酸涩起来,睫毛轻盈地翻动了一下,眼泪就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陆时握着那部手机,听见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很明显不是覃显的脚步,他警惕地掩住房门,透过狭窄的缝隙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大门被打开,来了个年轻的女人,是覃显钱夹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陆时看着她疾步走进自己一直被关着的房间,又迅速焦急地出来,似乎准备拨打电话,他主动开门走了出去。
“你好。”他在背后招呼人,女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看见陆时后,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焦急,换上温和的笑,就好像认识他一样:“你好,我是覃显的同事,受托来找你。”
陆时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面无表情:“他死了吗?”
女人显然被他的直白搞得不知所措:“没有,他在医院里,昏迷了八天,才刚醒过来,一直叫人来找你。”
陆时怔了下:“他出什么事了?”
“是缉毒的任务受了伤。”
女人只是简略的带过,陆时想着恐怕是保密的任务不能透露更多,也没有继续问。
“那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走吧,我就是来接你的。”
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浓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从老太太走了后,陆时有快四年没有进过医院了。
女人推开门,陆时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覃显,他的脖子上带着白色的固定器,脸上还戴着氧气面罩,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
床边还站着两个警察,在看见他们俩后,熟练地给女人打了个招呼,又朝陆时点点头。
覃显平躺着,眼眸也艰难地转向他们俩,睫毛在微凉的空气里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