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雷听他声音低哑,便一皱眉:“不饿你也得吃!”说着伸手搭他的肩。
苏哲朝后略让,杜雷紧着向前一探,一下抓个正着。苏哲把眉一挑,提高声音:“我不饿!”脸上隐隐起了愠怒。
杜雷不理,揪着他的毛衣想拉他起来,一拉没拉动,再拉,就见苏哲将臂一翻,反手抓他的这只胳膊,下面起右腿踹他的脚踝。杜雷赶忙斜迈一步,转到沙发侧面,手腕一转,不松,反而用力下按,另一手跟着掐住他的左肩。
苏哲一招不成,反被他制住,大怒,遂顺势向下滑,起腿上踢。
杜雷看他速度很快,劲道亦足,知道他来真的了,遂也不客气,起拳由下至上打他的脚尖。
苏哲没躲开,脚趾一片麻痛,但却脱了杜雷的控制。
方毅倚在小沙发上,看那两人拳来脚去,看戏似的,但脸上却发怔,不知想着什么。
苏哲到底跟了林曦一天,又没吃东西,再受几小时的寒风冷雪;他先还凭着怒意支撑,后来被杜雷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一跤下去,再起不来。
杜雷看着他,也不拉,半晌沉声道:“你不是对小妹好吗?那小妹有喜欢的人了你为什么不替她高兴?你这样子算什么?小妹知道了怎么想?你不是逼着她难过吗?你这也叫对小妹好?”
苏哲先坐在地上发呆,末了一笑,踉跄着站起来,挪到桌边,伸手拿过筷子,夹起面条就往嘴里塞;也不嚼,囫囵着吞下去,几口就咽完了;而后摇摇晃晃的进了卧室,回手关了门。
杜雷一旁看着,只觉阵阵难受,却想不出为什么;再回身看方毅,见他还是怔怔的,想着问他两句话,好弄明白怎么回事;忽看他微一扬眉,冷笑道:“我就不信曦子能喜欢你一辈子……”说着慢慢眯起眼睛,一口喝干杯里的酒。
杜雷听他语气中恨意重重,却又夹着更多的赌气,再想苏哲的状况,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正愣神,听“叭”的轻响,那只高脚酒杯忽的自颈部齐根而断,杯体落地,立时碎了。
方毅将杯托往几上一顿,一言不发,起身往小卧室去。
杜雷站了半晌,左右看看,忽觉哭笑不得,再看钟,知道是不好再回去了,只得轻叹一声,拿了方毅的大衣来,担在身上,倚着沙发闭目养神。
林曦一夜似睡非睡,总觉得外面天亮了,心里不想睡,眼睛却睁不开,好容易缓过劲来,拿手表一看,已七点多了,她不愿再躺着,遂慢慢的坐起来,就感头晕沉沉的,直要往下栽,想着理些思路,却什么也抓不住,一团糊涂。
直坐了半个小时,林曦才渐渐想出事来,苏哲银白的背影清清的在眼前晃,她忽觉得想哭,心里不知是怨恨还是委屈,恨不得他就在面前,一口气把话说清楚才好。
勉强吃了两口饭,林曦正想偷空出去,就见林蔚天紧盯着她看,还要伸手摸她的头:“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林曦忙让开:“没有没有,我穿得多!”说着就往门外去。
林蔚天喊了两声没回应,只得又回来,继续看报纸。
林曦到了苏哲楼下,有些犹豫,来回转转圈,最后还是不放心,遂一步一步挪上去。
待开了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她忽觉心里发紧,一口气吸了一半上不来,头越发的疼了。她定会儿神,去打方毅的电话,也是不在。
林曦便往沙发上一坐,失魂落魄,一径儿发愣,后忽又想到杜雷,忙又抓起电话来。
杜雷听是林曦,又问苏哲,倒松口气,便道:“大概是出去吃东西了。今天晚上我给信水做生日,他们都答应过来,还说会喊你一块儿来。”
林曦一听,吃个定心丸,立时不急了,就要挂电话,就听杜雷又说:“我再多说句话!不说吧憋不住,说吧,也是多嘴。小妹听听吧!”
林曦猜出他要说什么,倒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忍不住想听,遂不出声。
杜雷缓口气道:“昨晚我跟他打了一架,我说小妹有男朋友了不是件好事?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你这样子耍脾气不对。今天早上我看他好多了……小妹也不要再生气了,道理讲清了就好。”
林曦听着这话跟自己所想有出入,还不好跟他辩,只得说:“那晚上再见吧!”
杜雷还想再替苏哲开脱两句,但又觉得抓不着边。他隐隐觉得自己说什么并帮不上忙,连带着方毅在内,那三人的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旁人一则看不透,再则理不清,多话反而是废话,没准儿还会成坏话,遂不多说,挂了。
林曦闷坐着不动,心里一会儿平静一会儿闹腾,不得一点安生;脑袋里跟跑马似的,零星琐事的片片断断,风驰电掣般来来往往,搅得她恨不得瘫下来才好,但躺下了反而更喘不过气。
她探探自己的额,是有些热似的,便慢吞吞的取了体温计来测,果然是起了低烧,遂吃片扑热息痛,又喝了两杯热水,缩在沙发上小睡。
到了十二点,还不见苏哲的影子,林曦越发神摇意夺,坐立不安,再看外面又飞起了大雪,她不由得又给方毅打电话,还是没回来。
她便一边宽慰自己别担心,一边想着做点什么事才好,遂进了苏哲的房间,打开衣橱收拾他的衣物。
正忙着,忽想起他说过的保险箱的事,不自主的摸索一番,真发现底层的一块板是拼接起来的,不显眼处有个小小的暗销;她轻轻一拨,果然开了,里面真有一个嵌在墙内的保险箱。
林曦呆看半晌,莫名的起了一片感伤,头上的钝痛沿着中轴线一寸寸的传下来,由颈至胸,由胸至腹,最后一回旋,又漫上心头,先凝成一点,而后慢慢散开,愈演愈烈,击得她左胸阵阵抽痛,浑身都要散了。
她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按了六个键,只听“嚓”的一声,小门应声而开。
林曦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忙用力合上小门,急急的奔到阳台,极力向外看。
天地间银妆素裹,一片白茫茫,哪里有那个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身影?
透过飞舞的雪花,苏哲一眨不眨的看着迎面的照壁,如此精美庄严的建筑,靠近它,一切的哀伤愁苦便会消退。
他喜欢这儿,倾斜的坡地,春夏芳草萋萋,秋冬劲木凛凛;爬满紫藤的长廊半环着,永远的诗情画意。
他总是喜欢在盆底,四周的一切松松的围着他,那样的安全,那样的温暖。
那时他总是久久的仰躺着,看天上的云或快或慢的飘过。天有蓝的,也有过黑的,星星闪铄,耳边只有虫鸣。
那天,她的脸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遮住了一方天空。
脚步很轻,走在草尖上,簌簌的,仿佛顶着重物的蚂蚁走过。
那声音突的消失了。
她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遮住了一方天空。
她看着他,疑惑的神情,然后将头一转,像他一样的去看天空。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子,很黑的头发,也很长。那样的一转,辫子垂下来,在他眼前直晃,透着淡淡的香。
他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本来天上什么也没有。
那时已黄昏了,这一小方天空里除了天空,还是天空,连丝云都跑了。
果然她又俯脸看他,星星一样的眼睛。
那会儿她长得挺丑,脸那么的小,又瘦,干巴巴的,像个火柴头,白色的火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