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陆濯心中喜欢,却笑不出来:“若我今日不在,宝珠也会冲上去吗?”

会的,他最清楚,宝珠本就是这样的性情。

宝珠果然说:“他收这些钱,只是私心,又不是死理,怎么连食不果腹的老农也不放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陆濯坐回小桌旁,看着笔墨没动手:“我知道你看不惯旁人恃强凌弱,可你这样实在危险。讨公道不急于一时,我虽不惧他们,可今日若是和他们一直闹下去,在他们的地盘上,还不知要被拖着多久。”

他说的话有理,宝珠也意识到冲动,闷声点头,背对着他读书去了。

陆濯脑仁发痛,想到宝珠的父亲也是因过于直言不讳才遭到贬放,只想着得空该去再祭拜祭拜这位已逝世的岳父。

第0018章 我不会害你

宝珠识字能文,不过写得不算好,平日里看的也多是游记和志怪故事,晦涩的古籍她看得少,也难以看懂。

车厢内熏了香,烟雾从炉子的镂花孔中升起,干燥温暖的环境,让宝珠渐渐困乏。

她发觉吃胖了就是爱犯困,崖州很热,也极其潮湿,总让人浑身不适,这马车里暖烘烘的,让宝珠不自觉就要闭眼,将书合上,半趴在软榻上欲要入睡。

睡到一半,她又忽然坐起身:“你那日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宝珠临睡前本在感慨马车内舒适,不期然想起逃跑的那一回,自个儿莫名其妙睡得神智不清,吓得清醒几分。

陆濯笔尖一顿,他低头看着停留的墨汁氤氲成一团,面无神色地搁下笔,将无用的那一张纸丢进香炉烧毁。

“我给你喝的是安神药,”他想让自己听起来没那样可恶,“宝珠的身体不好,我不会害你。”

宝珠不信:“我身体很好,你在吓唬我。”

比起饥肠辘辘的人,她怎么不算身强体壮?否则那些吃食岂不是浪费。

“你吃一次吐一次,还算身子好?”陆濯不大想提这事,他知道心结在哪儿,与他脱不了干系,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害你,回京后,你的一切我会替你安排好。”

睡意消散几分,宝珠不解:“一切?我的一切?”

陆濯沉默了片刻:“宝珠以为与我成婚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宝珠迟疑,尽力去想象,“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你去上值,我在房里睡觉,等你回来,我已经又睡着了。”

她听说京官都很忙,日子苦,天不亮就起身,近臣还要时常留在宫里或是哪位官员府上议事,夜半才归。

陆濯轻声问她:“姑姑没教你别的吗?”

为不连累木澜姑姑,宝珠赶忙道:“教了,我会去给你母亲请安,请完再回院里歇着。”

“是吗?”陆濯转过脸,选了张新的墨纸铺开,“没有别的?”

“还有……”宝珠不情愿,“孝敬婆母、伺候夫君,要给夫君留灯。”

“宝珠可知如何伺候夫君?”

薛宝珠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谁要知道,你回京不用办事当差么,哪儿用得着我伺候。”

“我不舍得让你伺候,”陆濯长叹,“但我已说了,会替你打点好一切,宝珠只需要听我的话就好。”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所有事都让陆濯安排。

察觉到宝珠异样的眼神,陆濯向她解释:“京中繁文缛节,我亦不喜,可只能无奈遵守,宝珠初来乍到定然不适应,听我的话就好。”

薛宝珠还是将信将疑:“你万一又骗我,又作弄我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宝珠眼里,陆濯几乎没有可信度。

相信他的后果往往很糟糕,怕就怕陆濯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好人,看吧,他稍微一动坏心思,把别人玩死了,人还得谢谢他。

陆濯想了想,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有力的办法让宝珠信任他,只能面色缓和:“你是我的妻子,我将你娶回府上自然会好好对你。”

“你不是为了名声娶我么,”宝珠道,“立婚约时我才几个月大,你也三四岁,哪儿知道这些。”

他要立名声何必用这法子,陆濯没说出口,他想起了第一回见到宝珠的模样。

那天日头很好,他在太子府与宫里来回周旋了数月,心中一片阴郁,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床都没沾一下就换了身衣裳要外出。

行至正门,却听小厮说有个姑娘来找,说是当年祖父与她们家订过亲,对方是薛松明的女儿。

陆濯对这婚事闻所未闻,又听说过当年的私银大案,薛大人被牵扯其中,这场争斗的漩涡在十几年后也不曾停歇。

因此,听闻来了个姑娘是旧案官员的女儿,陆濯当即让门童闭上嘴,半个字不许说出去,自个儿往门口走。

那是他第一回见到宝珠,她那时瘦得过分,还梳了个单螺,更显瘦挑。白褙绿裙,长帛垂在手边,一身翠绿,像个抽了条的笋,手里捏了个帕子。

“我第一回见你,只是实在太累,不想再多一件事。”陆濯知道事后的解释没什么用,他只是想跟宝珠说会儿话,可宝珠不接他的话茬,连骂都不骂他。

他不免生疑,从纸墨中抬起脸,才发觉宝珠已紧闭双目,头枕在厢壁上睡了过去。

第0019章 你是故意的

陆濯是真的忙着回京,赶路赶到后面时常过了驿站,起初还能找到寺庙借住,再往后有一段路偏僻得很,宝珠掀开帘子只能见到深山老林,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她上京时可没见过这风景,看着四周荒无人烟,心中胆怯,还是强撑着胆量问:“何不走官道?这里多吓人。”

陆濯见她满是狐疑的目光,心知她定在胡思乱想,他斟酌一番道:“宝珠上回出手助人,官府的人回去禀告后,苏大人连夜派人来驿站拜帖想留我几日,我都回绝了,只想避开人。”

宝珠紧张道:“我惹祸了吗?”

“没有,”陆濯安抚她,“若是为百姓出头也算错,朝庭岂不成了笑话。只不过出手帮忙也要看时机,宝珠没选好。”

“原来是这样。”宝珠百无聊赖地望着马车外,她独独对陆濯一人发火、无礼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可要连累下人们也跟着睡在荒郊野外,宝珠有些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