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沈锦棠一锤定音,公布了最终结果。“宋相忠心耿耿,朕都看在心里。只是朕若是走了,朝中动荡,不可无人监国。此次西山寺之行,户部工部尚书加京兆尹陪同。”

“退朝~”御前太监夹着尖细的嗓子,唱喏声在大殿回荡。

下朝后,群臣三三两两,走在殿前的台阶上。

两个宫人正在清理殿前的圆台,一桶接一桶的水下去,仍能看到斑驳的血迹。不远处,玄甲卫拖着半死不活的崔侍郎,从右边的阶梯下去。

瞄见崔侍郎惨状的官员,无不打了个寒颤。户部侍郎江晟快走几步,凑到宋意弦旁边,与他齐头并进。

江晟腆着一张老脸,讨好地笑着。“宋大人,不知今日佛像之事,您如何看?”

前几年,初入官场的新官宋意弦连越无数级,被皇帝破格提拔为尚书令。江晟注意到他,他命人调查竟发现自己的二女儿江珩星与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只可惜,最后不了了之,闹得不太愉快。当时,他也就熄灭了交好的心思。

如今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小道消息,必然他知道得最多、最快、最准。加上佛像一事也牵扯到他这个户部官员,事关重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江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虽然江珩星一入宫门深似海,但万一呢,说不定宋意弦一直旧情难忘,记挂着她,顺便也能帮江家一把。

谁知,宋意弦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对他的态度还不如其他同僚。“本官的态度,朝堂上表明得很清楚了。”

“江大人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管江晟难看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华宫。微风轻拂着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带来阵阵清香。沈锦棠着一袭明黄色龙袍,命贴身太监停下,自己则大步朝着齐珩所居住的宫殿走去。

当他踏入主殿时,远远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仿佛具有感染力一般,让原本有些烦闷的沈锦棠心情瞬间好了几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挂在垂丝海棠上方的鸟笼前,瑾妃正与他的贴身宫女桃红一起逗弄着一只羽毛色彩鲜明的翠鸟。那只翠鸟是不久前沈锦棠特意送给齐珩的礼物,此刻它正抓着小树枝,欢快地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几声悦耳的鸣叫。

沈锦棠走进殿内,齐珩和桃红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地向他行礼请安。沈锦棠上前一步,拉着齐珩的手臂,温柔地说道:“爱妃快快起身,日后单独见朕之时,无需再行这些繁琐的礼节。”

齐珩闻言,脸上绽放出一抹娇羞的笑容,轻声应道:“谢陛下恩典。”

此时,一旁的桃红十分识趣地悄悄退下,并顺手将殿门合上。

沈锦棠则顺势拉住齐珩修长的手,一同走到桌旁坐下。齐珩拿起桌上的精致茶壶,撩起袖子,为沈锦棠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而后,他抬起眼眸,关切地问:“陛下今日貌似心情不太好,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不知可是朝堂之上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沈锦棠微微一怔,随即回应道:“有吗?难道我表现得如此明显不成?”

齐珩一脸肯定地点点头,缓声道:“确实有。”沈锦棠进殿时就拉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好吧。

紧接着,沈锦棠便将今日早朝上所发生之事详细地讲述了一番。待其说完之后,齐珩若有所思地轻点了下头,表示已经了解清楚情况。

随后,他开口问道:“那么依此来看,皇上是否再过几日便要动身前往西山寺了呢?”

沈锦棠浓眉紧蹙,重重叹了口气。“岂止是过几日啊,确切地说乃是明日!此次行程安排颇为仓促,闹事者来势汹汹,故而必须早些出发,争取速战速决才好。”

话至此处,沈锦棠稍作停顿,目光凝视着齐珩,轻声问道:“你可知晓朕此番离宫之后,心中最为挂念不下的,是什么吗?”

齐珩稍稍迟疑片刻,试探性地回答道:“莫非……是太后?”

沈锦棠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解释道:“说是太后倒也没错,但却并非全然如此。朕是担心她会趁我不在宫中之际,再生事端、兴风作浪。然而,真正令我忧心忡忡的却是你啊!唯恐朕不在身边的这些时日里,你会遭人欺凌,朕见不得你受上一丁点委屈。”

听闻此言,齐珩赶忙摆了摆手,宽慰道:“还请陛下放宽心,只管安心前去处理事务便是。太后还在禁足,一时半会应该闹不成什么事。我定会好生照料自己,绝不给陛下增添任何烦忧。”

沈锦棠不禁面露欣慰之色,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朕已然留下了宋相留守京城,有他在此坐镇,想必应当不至于生出太多乱子来。”

“对了,大太监王福,常在养心殿侍墨那个。你应该知道他吧?他虽说地位不高,但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帮上忙。你若是遇困,千万不要犹豫,直接找他就是。”

“多谢陛下的好意,我记下了。”

齐珩抿了口茶,“明日陛下就要启程,臣妾提前祝陛下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第 21 章 计谋

景和二十七年,腊月十三,亥时。

慈宁宫的檐角垂着半尺长的冰凌,值夜的宫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太后苍白的脸颊上。禁足令下了三月有余,连地龙都比往日冷三分,炭笼里掺了碎石的银丝炭噼啪炸响,腾起的烟雾在《地藏经》上洇开一团污渍。

“娘娘,何大人到了。”

檀云的声音裹着寒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时,太后正用鎏金护甲一点点刮着案几上的漆面。那漆下隐约露出半枚暗红的指印是那日皇帝摔了茶盏后,她亲手掐上去的。

“让他从西角门进。”

金色护甲在“地狱不空”四个字上重重划过,金箔碎屑簌簌落在经卷上,像极了瑾妃册封那日撒了满宫的鎏金喜纸。

何术的玄狐大氅带着雪粒子卷进暖阁,刑部尚书的乌纱帽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他跪拜的动作比规矩慢了三息,膝盖落地时袖中滑出一截靛蓝绸带正是何家死士传递密信的标识。

“兄长可知,今晚,皇上是在池华宫过的夜?”太后的声音比香炉里的残灰还冷,指尖捻着串翡翠佛珠,第一百零八颗珠子缺了道裂璺。

何术掸了掸官袍下摆的雪渍:“听闻瑾妃一曲《折柳吟》,让皇上连今日的早朝都推了。”

他起身后,靴底沾着朱砂粉,在青砖上拖出细长血痕似的印子。

“皇上明日要亲赴西山寺监察佛像一事。”何术从袖中抽出一卷黄帛,“礼部定的时辰是卯时三刻,銮驾出宫的路程,统共要十二个时辰。”

太后忽然轻笑一声,腕间佛珠甩在案上:“够把江家祖坟掘三回了。”

何术的指尖点在虚空,仿佛在描摹一张无形的网:“后日早朝,为兄会命御史台联名弹劾江晟罪名是私吞户部拨给工部的二十万两佛事银。”

“工部员外郎已打点妥当,届时会‘查出’佛像内胎以陶土充青铜,而江家瓷窑恰有同批陶土进出记录。”

“娘娘。”李嬷嬷小跑着进来,压低声音。“尚宫局那边传来消息,瑾妃三日后要代皇上给太后送《金刚经》手抄本……”

太后突然截断她的话,护甲在经卷上撕开道裂口,意味深长地看着何术。“经书里夹点东西,比如……前朝余孽的密信?”

何术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半枚虎符:“京畿大营的刘副将,十年前欠过何家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