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加河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情绪。
他想起自己在朋友聚会回来后控制不住自己,在做爱的时候动过用孩子绑住白知栗的阴暗心理。如今根据家庭医生的报告算了时间,他才意识到那时候白知栗其实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
知道的那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追悔万分。
昨天从医生嘴里他才得知白知栗晕倒过的事,如果不是医生说他没有大碍,陈加河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们只要这一个,好不好?”陈加河握住白知栗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心里想着哪怕没有孩子,他守着白知栗一个人过一辈子就够了。
白知栗看他如此坚决,迟疑片刻,看来是不得不放弃做三孩妈的梦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陈加河静了一下,突然问:“老婆,你为什么会愿意跟我吃苦呢?以前是,现在也是。你这么好,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普通人?”
白知栗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说:“老公,你知道吗?如果换作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的,此刻都不会觉得自己普通,只会觉得自己牛逼,是他自己有本事,而不是我有多好。”
只有陈加河不会。
所以,白知栗爱上陈加河,是人之常情。
在白知栗眼中,陈加河长得帅身材好身高高学历高能力强性格好品行正有事业白手起家发达后第一时间选择回馈父老乡亲平常勤俭持家有钱就拿去做慈善公益面对他假身份时不会嫌弃他家世差没文化没工作还会支持他经济独立面对他真身份时也不会得意忘形自视甚高反而会自卑反省这样死心塌地爱着白知栗的人……
只有陈加河一个。
所以,白知栗给他做娇妻,也是人之常情。
陈加河跟公司请了几天假。
他和白知栗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
好像除了白知栗的身世背景变了,其余的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白知栗的娇妻作态在陈加河面前是自然而然的,但这几天陈加河不让他干活,自己包揽了所有家务,包括做饭。
白知文怕白知栗在陈加河这里受委屈,派了厨师和家政定期上门,尤其是给他做营养餐,做的时候陈加河就在一旁学习。
陈加河擦餐桌的时候,白知栗在一旁看得急得要死。
见到白知栗这样,陈加河将抹布递给他,问:“老婆,这样就能缓解你的焦虑吗?”
白知栗一愣。
最开始,他做这些事情,是由愧疚驱使的自我折磨,既有对姐姐的,也有对陈加河的。
后来,他发现这些重复性的劳动能给他带来内心的平静。
现在身份拆穿之后,焦虑似乎也已经消散了大半。
白知栗捏着那块抹布,最终还是放了手,说:“老公…我重新给你讲讲我的家人吧……”
这几天,陈加河没有问白知栗任何事,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度过分离焦虑。
他会等白知栗主动跟他开口解释。
白知栗再复述起他在老家讲过的那个故事,只不过这一次,他将人物倒置了过来,从头讲起自己的赎罪之路,以自己改名换姓决定结婚结束,剩下的,他不用讲,陈加河也能明白。
陈加河抱着他,听他说完,表示:“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他想,他真正爱上的白知栗,不是只有温柔小意和乖巧贤惠,而是比一般人更具备性别的同理心。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未必会通透到因得利而愧疚,也未必会慷慨到将所有拱手相让。
白知栗出现了,陈加河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创业初心是母亲会被认为格局太小,为什么看不惯生意场上刘总的爹味做派会被同行排挤,也许就像他喜欢白知栗自己愿意做娇妻却不灌输给女性那样,他也向往这份善良正直的同理心,才会被白知栗深深吸引。
摊开作为白知理的过去,白知栗还是有些失落,尤其是讲到他在国外接受术前心理评估的那一段。
他讲自己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去求宗教的慰藉,他去到国外一个教堂质问神父,如果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男造女,那身体不男不女、既男又女的他是什么?
神父或许会将抽象的神爱讲得头头是道,但无法回应世人的具体需求。神爱世人,不分种族,不分阶级,不分性别。但讽刺的是,在现世的教阶下,最接近神的教会都不允许女性担当“神母”的圣职。
陈加河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如果神按照祂的形象造男造女,那神就是跟你一样的。”
如果神照着祂的形象造男造女,那么白知栗就是更接近神的形象。
如果神在造完女人之后,才有的男女二元性别之分,那么白知栗就是更接近第一个被造的原初人类的形象。
如果神子完全是童女感孕圣灵所生,不携带人类父亲的基因却有着人类男性的面貌,那么白知栗就是更接近神子的形象。
白知栗不信神,但此刻很想感谢神,将陈加河作为恩典送到了他身边。
陈加河同样不信神,但他相信白知栗是完美的造物,一定是神施行的神迹。
他握紧白知栗的手,认真说道:“不是畸形,是差异,我喜欢你的与众不同。”
他还说,他当初想要更好地理解白知栗,为此认真查阅了许多文献资料,认为白知栗这种情况应该叫做间性人,而不是双性人或阴阳人,因为后者往往暗示和默许了性别二元的社会文化范式。
从生理结构上来说,带有间性特征的出生人口比率,其实和天生红发的比例相似,甚至更高。而姜红色的头发处于国外的发色鄙视链底端,有人选择染发,也有人为了红发去污名化而努力着。
逼迫白知栗做手术和强制白知栗做男人是对他身心的双重暴力,陈加河发誓不会再让白知栗受到这样的伤害,他也的确从一开始就尊重了白知栗一切想法和行为。
白知栗沉默地听着,其实很多理论,他早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熟读过了。但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看到陈加河这么笨拙、这么用心地跟他解释,他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热。
在国外时,有一个帮白知栗做过检查的医学教授,得知他身体的状况后,居然选择追求他。
可白知栗在那个男人眼中只看到了猎奇,就像那些因为他的外表就随意搭讪他的男人一样,好像只要带了一点女性特征,就是可以轻贱的客体。
这让他更加厌恶男人,但是他被白家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潜移默化地认同了男性的性别身份,于是只能将对男人的厌恶转化为自我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