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河的牙根紧咬,黑曜石似的瞳孔骤缩,前朝的窑洞瓷瓶便猛地掉落在地,随着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
太子闻声连忙手忙脚乱地大步过来,牵起钟玉河的腕子将人小心翼翼地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生怕漏看了哪处。
见钟玉河没有伤着碰着的地儿,太子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儿,数落起钟玉河的不是来。
“皇姐怎么如此不当心,万一被那破东西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儿?长天的心都要疼死了。”太子紧皱眉头嗔着,毫不在乎地一脚将地上的瓷瓶碎片尽数踢进角落。
钟玉河软趴趴地垂眸藏匿眼底翻涌的暗沉,乖顺地被太子牵着,“怎么样,凝脂膏找着了吗?”
太子笑着扬扬手里的瓷瓶,扒开红盖用指尖蘸了一块儿淡青色的膏体,执起钟玉河的腕子,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伤处,又用指腹轻柔地搓开。
钟玉河没有在前厅见着吴皇后,他状似无意地询问道:“皇后娘娘不在吗?”
“母后昨日便和几个嬷嬷回吴府省亲去了,怕是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怎么你不去?”
“皇姐在这儿,长天哪儿也不去。”太子凝视着钟玉河殊丽的面容,露出一个捎着蜜意的甜笑,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蓦地冷硬了下来,“长天的心眼儿小,满心满意想的、念的都是皇姐,可皇姐却什么都不愿与长天说。”
钟玉河展颜一笑,眉眼弯弯都是勾魂摄魄的艳丽妩媚,他轻飘飘地一拽,拉着太子的腰带朝大床走去,低低的嗓音想要沉到人的心窝窝里去,剜他个肝肠寸、断魂不守舍,“你过来嘛,你过来皇姐不就不告诉你了。”
“咕嘟”是太子喉结吞咽的声响。
他是被钟玉河豢养的幼犬,只识钟玉河的馨香,在外可以凶,可以狠,可以是一怒伏尸的恶狼太子,可在钟玉河面前,却只能是一只藏起獠牙利爪的狗儿,钟玉河指哪儿咬哪儿,钟玉河勾勾指头,他就能摇着尾巴乐乐颠颠地被钟玉河牵着走。
钟玉河没使多少劲儿往太子胸膛一推,太子便乖顺地躺在床榻之上,他俯下身子缓缓跨坐在太子身上,一挥广袖,灯架儿上的蜡烛便利落地灭了一半儿,屋里的光霎时暧昧地昏暗下来。
靡靡的烛光烁动,太子的喉结不断地滚动着,心潮澎湃得说不出只言片语,眼底只剩钟玉河艳丽的面容,掺着缠绵悱恻的情意,钟玉河的滟滟的红唇微张着,身子一寸寸地伏下来,那股稠蜜蜜的玉兰花香弥漫在帐子里,萦绕在太子的鼻尖。
钟玉河的面庞深深埋入太子的颈间,呼吸间都是灼人的热度。
太子颈间和面周的皮肤都叫他烫得通红,他却还不肯罢休,仍用香沉的声音绕着弯儿钻进太子的耳廓里湿漉漉地舔舐着,“别急,皇姐这就告诉你。”
说着,拽着太子腰带的凝脂玉手猛地一抽,腰带一扬便被无情抛至床底。
太子情不自禁地轻哼一声,攥着身下被褥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嗓子都巍巍嶙嶙地打着颤儿,他心慌意乱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一声又一声缠绵悱恻甜蜜而依恋地低唤着:“皇姐皇姐”
钟玉河却是一声也不应,他只顾着自己手头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扒掉太子的裤子,然后缓缓地直起身子,细细去察看太子的下身,顾忌到太子的身份,钟玉河倒是不敢像对待宫女那般贸然伸手去触碰了。
“皇姐皇姐”太子扭动着腰腹甜蜜而难耐地叫唤着,他不知道皇姐为何要做这些奇怪的事,他欢喜皇姐的亲热,又实在难受得紧,只想让自个儿的亲亲皇姐好好疼疼他,爱爱他。
就算心底再不情愿,往日钟玉河怎么也得说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好好安抚太子甜腻得似要滴出蜜的娇唤,奈何现在他身子残缺的事实残酷而直白地摆在他眼前,叫他嗓子眼里像是糊了什么秽物,怎么也说不出诱哄的温声软语。
太子情难自已地颤巍巍地抚上钟玉河粉雕玉琢的面容,他灼热的手掌紧贴似冰雪寒峭的肌肤,动情地摩挲着,却被钟玉河无情地一把挥开。
“皇姐”
他害怕而惊愕地娇唤着,却见他的亲亲皇姐眉眼含怒地起身,嗓音是他不曾听过的低沉冷硬:“我突然想起有急事。”
“皇姐”
“皇姐”
任凭太子再凄苦低婉地挽留,他的亲亲皇姐就是不肯回头看上他一眼,脚步一下都不停顿地径直走向门口,离开了他的寝宫。
“皇姐”太子打着泪嗝不死心地低唤着,含着泪痴痴地望着门口,却迟迟等不到皇姐回来好好抱抱他哄哄他,他只能衣冠不整地坐在榻上哭泣。
为什么,是长天不好吗?
是长天愚笨做错了什么才惹皇姐不高兴吗?
他只是……他只是太欢喜皇姐了……
第五章三弟
艳阳普照,御花园恰是春花烂漫的光景。
钟玉河折了一枝最艳的海棠别在鬓间,十四年来他着罗裳、戴步摇,女儿家喜的胭脂香粉他都爱,俨然是长京城最爱俏的美娇娘。
可他昨夜察看过平常男子和女子的下身,知道自己竟是男儿身,却在过去十四年间都当自己是个女子。
钟玉河忍不住将鬓间的海棠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踩碾着,迸溅的海棠花汁沾着他细瘦白嫩的脚踝,像是人掐的指痕似的,粉嘟嘟的一节。
男子……男子哪有像他这般穿着花裙子梳着少女鬓戴花的,他究竟……究竟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钟玉河愤懑地一把攥住头戴的玉钗,也想一并掷在地上碾碎,却又着实舍不得,这支玉簪是太子问皇后讨的和田血玉,又寻来早已收山的匠人制成送予他的,他喜欢得紧。
钟知生怯懦地躲在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偷看钟玉河。
他躲在这里候着她已有三个时辰,到底要不要出去见见她呢?
钟知生犹豫地看向手里紧攥的鼠毛小球,是他昨日无意间在御花园的草堆里捡到的。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认出这是玉河皇姐心爱的玩具,他总能看到皇姐拿着它把玩,谁也不让碰,除了……除了太子。
他在门外偷偷看见过,太子搂着皇姐的腰撒撒娇,皇姐便笑盈盈地拿出宝贝得不得了的鼠毛小球和太子一块儿玩闹,皇姐对太子总是……总是偏心。
他千辛万苦从宫外荷桂坊带回来的芙蓉糕,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甚至馋嘴的四弟缠着他向他讨要他也不给,为此四弟还和他置了好一阵儿的气,他却毫不理会,只眼巴巴地给皇姐送去。
可皇姐却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窝在榻子上吃着太子喂的红豆酥,支会宫人收下,扬扬手便把他打发了。
可是他回去还是傻笑了好久,至少皇姐能吃到他亲手送的糕点。
直到隔天去学堂,他才知道皇姐根本没动那盒芙蓉糕,太子当着他和一众学子的面,将那盒原封不动的芙蓉糕砸在地上,狠狠碾碎在鞋底。
然后,将他也毫不留情面地踹倒在那片狼藉里。
“再看你不该看的,想你不该想的,我把你的狗骨头也给碾碎。”太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沉得发亮的黑瞳里是他狼狈不堪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