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陆宇铭打量了一下乔沁,发现这个女孩鲜嫩地籣生能掐出水来,头因为害羞往下低着,下巴便更显得小巧。神使鬼差的,陆宇铭在同学们艳羡的视线中接过她礼物,入眼便是对方戴着爱慕滤镜的创作不愧为绘院的天才,饶是他这种对艺术不感兴趣的混子也能从中品出一点东西来。
“谢谢。”
陆宇铭像以往应付追求者一样对她弯起眼角,像施舍粉丝似的回以模式化的笑容:“画的真好。”
乔沁的表情仿若中了头奖,眼睛闪亮亮的,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来:“学长喜欢就好。”
时过境迁,陆宇铭再面对这张有半分像乔沁的脸,傲慢地颔首:“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我想怎么处理它,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
“……没有关系?”
陆声顿了一秒,仿佛听见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讥笑着反问他:“什么烂人会把女生送给自己的告白礼物转手出售?”
这句话似乎堵住了陆宇铭的嘴,让他在脑子里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而编排的词都卡在喉咙口。
“你明明知道这幅画很重要,你知道她有多爱你,但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她的感情,也没有尊重过她的作品。”陆声指着他爹的脸,毫不拖泥带水地骂道:“对了,你和那个女人不是最恨我妈的画吗?烧了那么多,怎么?现在又赶着卖钱了?陆宇铭,你又当又立,可真他妈不要脸,坏事都给你做尽了!”
“听说你宝贝儿子欠了高利贷,你给他还钱还的焦头烂额了吧?连我妈的画都不放过,有你这种烂人,怪不得你儿子也烂,你们家从骨子里就他妈烂透了”
“啪!”
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又毫不避讳地扯到陆闻欠债一事,这事本就把陆家闹得鸡犬不宁,让陆宇铭头疼难眠了好些时日,现在被陆声提起,那一腔烦闷更是顺风升起火来。陆宇铭也装不下去了,紧握双拳,眼眸眯起,阴恻恻地盯着陆声:“你嘴巴放干净点。”
陆声头一歪,脸颊升起火辣辣的疼意,对方一巴掌把他的怒气都扇了起来,他浑身发抖,几乎疯了,像个炮弹一样向前撞,把陆宇铭推在地上,连捶带打,吼道:“他妈的在家你就打我,我走了你还敢打我?谁他妈给你的资格欺负我!你凭什么打我!去你妈的陆宇铭!老子打死你!”
争斗声中门腾地一声开了,蓝洛希大惊失色,江希境目瞪口呆,只见刚才还笑脸相迎的陆声此刻竟不顾颜面地把人摁在地上殴打,一拳接一拳跟泄愤似的。
陆宇铭向来家暴陆声揍习惯了,打得厉害的时候甚至拽在地上拖行,那时陆声只会呜呜咽咽地哭,从未还手。没想到他儿子疯起来还有这般武力,动如脱兔,一时招架不住,被接连揍了几拳,力度重不重不要紧,脸面倒是丢尽了。陆宇铭一刹那恶从心中起,艰难中抄起茶几上的玻璃壶,抬手就要往陆声的脑袋上砸!
说时迟那时快,陆宇铭刚一挥手,他身上就徒然一轻,原本在他身上撒泼打滚的陆声被江希境眼疾手快地拦腰抱起。
玻璃壶被惯性甩到地上,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江希境看清了陆宇铭动作,吓得脸都白了,捞起他哥后又瞧见陆声半边脸被扇出了五指痕印,脸色一下就沉了。
陆声挣不开有意拦他的江希境,嘴却不闲着,像机关枪一样输出:“陆宇铭你不得好死!你杀了她,你就应该偿命!”
陆宇铭火大的很:“我杀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妈是自杀,自杀你懂不懂?”
陆宇铭盯着陆声的眼睛看,那双理应跟他一般多情却显得心死无情的眸子,此刻又生出那恨不得将人生剥活剁的恨意,这哪像是一个孩子该对父亲有的眼神。
陆声离家后并没有过得更好,反而看起来更瘦了,少年在长身体的年纪吃了亏,跟挨过饿似的,站起来也不足他父亲肩膀高。
“是她自己太情绪化了。”陆宇铭被蓝洛希扶起,惊魂未定,气喘吁吁,满脸憎恶地看着陆声:“这点你跟她简直一模一样,你们俩都有病,谁家碰上你们简直倒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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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境和蓝洛希上前拉架,给陆声避了玻璃壶的那下,陆部长除了挨了一巴掌没受什么伤。反观陆宇铭,跟被野猫过境似的,从头到尾都乱糟糟的。
“哥你真能打啊。”江希境搂着气的发抖的陆声,哭笑不得,用手裹着陆声揍人时揍得手背通红的拳头,贴着他哥的耳朵低声道:“回去给你报个拳击班怎么样?这天赋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陆声转过脸看着江希境,吭哧吭哧地喘着,眼底因极怒泛起红,水光潋滟的,恍若被气哭了。他语气有点委屈,又像是要跟江希境解释什么,抿直了嘴:“我没病。”
“我知道。”江希境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哄他,用手撸了一把他哥凌乱的刘海,顺势抚过后脑勺,最后定格在耳垂上揉了一揉,发觉陆声出了一层汗。“你不需要自证什么,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江希境握着陆声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跟他们交涉吧,哥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大鹏那边应该解决了,你跟他出去玩一会好吗?”
以往都是他照顾江希境情绪,现在居然反了过来。陆声被顺毛梳了一会,沸腾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垂下眼,仿佛坚硬的糖核接受被融化了的棉花糖一点一点包裹:“对不起,我有点应激......”
“不是你的错。”江希境的语气忽然变硬了,如同命令似地塞给他这句话。
而后他又软了下来,似乎刚才只是在纠正对方的说辞,好声好气道:“把一切都放心交给我吧,哥。不要担心,我永远都是向着你的。”
江希境拿着《初恋》的收藏证书从办公室出来时,陆声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展览厅供人歇息的长椅上,像个等着家长来接的小孩。
他侧脸上的巴掌印被江希境及时安排冰敷,这才消了大半痕迹,要不然以陆部长细皮嫩肉的程度,隔天就能肿起来。天窗往他身上投下半缕阳光,兰眚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和煦又明晃晃的柔金色,陆声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虽然看起来脆弱,却漂亮得令人瞠目结舌,就像展厅内的艺术品一般,融在了一片作品中。若不是展览明确规定画作是‘死物’,或许会有收藏家会对他抛出筹码。
“好乖啊,是谁家男朋友坐在这里呀?”
江希境摆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仿佛不认识对方,他背着手围着陆声转了一圈,如同机器扫描检查,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点头:“哟,我家的啊。”
江希境一出现,陆声那冰雕似的状态才有了一点活气,眼珠顺着江希境的行动路线转来看去,却没说话。
江希境这才把脸上夸张的表情收了下去,眸中带着丝丝关切,温和地问:“你好些了吗?”
陆声舍不得跟江希境生气,心中仍然郁结,但为了不让江希境担心,郁郁寡欢地说:“把我国的刑法背了三遍,确定我当街打死他是犯法的。”
陆声视线移到他手中的本子上,神情黯了黯,问:“你开了多少钱?”
“一分没给。”
陆声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刚刚放开的一点情绪又收了回去,闷在罐子里:“多少,我转给你。”
“真没有。”江希境摆摆手,把收藏证书递给他:“物归原主。”
“你不告诉我?”陆部长难得用那张脸做出了受伤的表情,虽然只是极其细微地皱眉,像素化地放大眼眶,但足以看出陆声微表情下的潜台词‘这件事你居然敢瞒着我’。他有十足的不满,站起身来说出了自己的planB:“我问大鹏去。”
胡鹏就跟在江希境身后出了办公室:“还真是一分没花,陆宇铭早就想见阿境了。”
“什么意思?”
“陆闻干得那破档子事,害的阿境受伤,我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胡鹏双手插兜,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解释晚饭菜单:“陆家生产链被举报,停了他整个工厂。陆宇铭想找人赔罪找不到,江家不见他,他资金链也要一条一条断掉,赔钱、发不起工资、投资方撤资,再不卖点东西周转,不用三个月就倒闭了。”
“结果瞎猫碰上死耗子,在这里撞见了,听见江希境要那幅画,陆宇铭巴不得跪着送给他。”胡鹏像是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神情嘲弄地笑笑:“为了给他儿子道歉呗。”
陆声听后,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江希境一眼:“所以你接受了他的道歉?”
“也不完全。”胡鹏定定地看着他:“江希境说,陆宇铭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