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悠闲的日子,恐怕回到安园,就不会这般自在了。
半个时辰后,岸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念离有些昏沉地醒来,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温润的一声荡漾开了,水中的野鸭成群结队地游过去,小舟被掀起的涟漪推得更靠了岸些,夏意已经开始浓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今天……便得回去了?”安以墨满腔的不情愿。
“是啊,联合作坊估计又有堆积如山的事儿等着解决,园子也有不少事儿,别的不说,万岁爷赐婚的随礼这些天就开到了”
“那我们至少在这边吃了早膳再动身吧”
念离跟哄孩子似的,半响点了点头,安以墨高兴起来,才终于愿意起身上岸。
俩人在小镇子的早市上吃了点稀饭馒头,也觉着美味无比,安以墨甚至开始考虑要在联合作坊中引进早膳生意来做做,正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个穷凶极恶的老太婆扭着个小媳妇的耳朵骂着:“笨手笨脚的杂碎,我儿子怎么从窑子赎回你这么个下作的贱人!有你这么熬粥的么?糊锅了知不知道”
那小媳妇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回,念离看了看安以墨,安以墨看了看念离,两人正琢磨着该怎么参合一脚,那小媳妇竟是侧过脸嘤嘤地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
可安以墨与念离却双双地怔住,话都说不出来,其它桌子的看不过去了,起来相劝,那烈性的老太婆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家的食客,就扯着嗓子开始骂:“你们就看着骚蹄子有几分姿色,横着竖着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我可活不下去了”
人层层围上去,也不敢多插嘴,怕自己沾了一身腥,这个时候安以墨却呼啦一下子站起来,放下铜板,拉着念离就走,念离也不多问,只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胸膛起伏,默默握住他的手。
“相公,不去认么?”
“认什么?”
明知故问。
那被骂的很凄惨的,分明就是裘诗痕,那个在安园最艰苦的时期落井下石的裘诗痕,那个导致老太太病情恶化的元凶。
没有想到,如今是这么个下场。
听方才那恶婆婆的话,裘诗痕在嫁给她儿子前,还流落风尘一段日子。
“恐怕是她招惹了裘家那些人来劫财,劫走了财分赃不均,反而被卖到了风月场所,一路颠沛至此,倘若当初她不走这一步,如今至少还能在安园安稳地做她的三太太……”
“她自找的,与我何干。”
话虽这么说着,那安以墨的脸色却很难看。
都说天理循环,看来,此话不假。
只是这么算来,当初她在宫中也做了不少孽,不知要如何能偿还了。
“念离也是罪孽深重之人,现在一看裘诗痕的下场,心有余悸,不如相公渡我一程,解了这段孽债,也算是帮念离积德,如何?”
安以墨哪里不知道念离的心思,只是她依旧如此聪慧地把他的心事都拦成自己的,既做成了事,又保全了他的面子,真是滴水不漏。
“她已经嫁做人妇,我断不可能把她接回溯源的,就算我肯,老太太地下有知,也不肯。”
“没说要接回来呀,不过是周济她一些,让她日子过的舒爽些。”
“她这个时候,大概是没脸再要我的钱。”
“自然不是相公你出面了,这事最好和我们撇开关系,对你的名声好,对她,也逃过牢狱之灾。”念离淡淡笑着,仿佛这就和今晚后厨备什么菜一样,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秦都这个边境小镇,素以烟花风月著称,所以溯源天上人间的花魁春泥的来访,着实是一件大事。
收留了沉鱼落雁的那家老字号,作为本地最有影响力的业内同行,出面接待了春泥。
酒过三巡,唱小曲等业内技艺都切磋过一番,春泥捂着嘴笑着问:“妈妈,话说起来,我和这儿还算有缘,我一位妹妹,早先在溯源做的,后来据说来你们这儿谋生了她叫做裘诗痕,你可还知道这号人物?”
“知道啊,不就是诗痕嘛姓什么我不记得,就记得名字,来了我们这儿一个多月,就被街上粥铺的马麻子给赎走了。那麻子人不错,就是有个脾气火爆的娘,硬是把我们这位总是自称‘名门之后’的诗痕啊,给驯服得条条顺顺的,我还想请她婆婆过来好好教教我其她姑娘哪”
陪坐的姑娘们一听,脸都黑了。
春泥眼珠子一翻,说,“她日子过的还殷实?”
“小本生意,勉强度日罢了。”
“若是如此,我倒有一事求妈妈帮忙,这个诗痕妹妹早先有恩与我,我如今做了花魁,不能忘本,这样,从今往后,我每月给她五两银子,烦请妈妈代为转交当然,妈妈这份人情,春泥也不会忘了的,妈妈请收下”
说罢,春泥就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认认真真地说:“这是一品大员赏的,转赠妈妈。”
“一品大员?!”
“我自然不敢玩笑的,这玩笑要掉脑袋的。”春泥眼珠子转的欢,这话不假,钗子是念离看家里筷子断了一根,剩下一根浪费,叫联合作坊改了改,就当钗子使了,这一遭春泥知道要拿个什么小玩意贿赂一下妈妈,于是就讨来了。
里外里,她可是一句诳语都没有打,句句大实话啊。
多么纯良的一姑娘啊。
“银子我先放一年的在妈妈这儿,时不时我还回来转转的,妈妈别恼我,我可不是担心你吞了,不过是偷偷看看我这小姐妹,当然了,她从良了,我就只是偷偷看看,不直接相见为好。”
春泥回到溯源,第一件事就是来安园复命,只见安园上上下下忙的热火朝天,捉来人一问,才知道万岁爷给定的吉日快到了,随礼也刚到,都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呢。
这其中运筹帷幄的自然就是念离。
春泥隔了好远就看见那一个小小的人站在园子正中,底气十足地指挥着,一副大管家的样子。
“记住了,大礼当天,都要穿红衣,跟苏记说好了吗?”
“那边的,灯笼再升高一些,恩”
“御赐的牌匾到时候就挂在这儿,对,大红花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