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冉冉承诺两个月内交货,那人却说楼里新来的妈妈催着急要,多使些银子也无妨,只要一个半月内能把布料交出来,她们还得卡着时间裁衣服呢。

无法,冉冉只得拉动双儿加班加点的赶工,还有好些原染料现在的染坊里没有,不仅要辗转去其他镇子或者县里买,有的还需冉冉去青城山上挖找。

这日,冉冉正在染坊里忙着,隔壁樊大娘过来扣门:“染娘在不在?”

冉冉净了手出去:“在的,大娘什么事?”

“唉哟那当时是好事啦!”樊大娘坐在石凳上,冉冉端来茶杯给她满上。

“染娘今年多大?可许了人家?”

一听这话,冉冉立刻明白了樊大娘的意思:“大娘您知道的,我与姐姐只是暂时定居在此,并没有久居的打算。”故而姻缘什么的,都是不长久的累赘。

“若是旁人,我老婆子好意思开这个口么?”这年头,靠手艺吃饭的人可都精贵着呢,更何况还是个女娃!那不是娶回去就能下金蛋么?镇上多少人来打听,都被同冉冉家要好的几个婶子打了回去,但这个可不一样啊。

“这次来打听的,是药堂梁老先生的孙子,是个秀才公子!咱们镇上最有前程的年轻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听说明年就要去考举人了!若是你嫁过去那便是举人娘子,光宗耀祖呢!”

樊大娘拉着冉冉的手说得天花乱坠恨不能自己嫁过去,但冉冉还是不感兴趣,好意谢绝后便送了客。

冉冉关上门想起前几日在青城山上遇见个书生打扮的小哥,看着很是羞涩腼腆。冉冉猜想樊大娘嘴里那位梁公子估计就是他了。

约摸四月中旬,冉冉终于是把县里青楼要得布料尽数染了出来,这批布料多又贵,冉冉便同双儿一起雇了自家马车赶去县里。

老刘这近一年依着这辆马车狠赚了些银子,对两位东家也是感恩的。双儿看陪她们从酆京过来的马儿被老刘养得油光水滑心里也是满意。

两相合拍双方立时签订了下半年的约到年底。

江县虽比不得酆京但也只比有且仅有一条街道的沱镇要繁华许多,县城里四通八达有三条主道,其中这间青楼便是在县城里最繁华的一个十字路口。

由老刘在旁边陪着,冉冉双儿带了面纱一同去到青楼后院扣门,此时临近午时,青楼里昨晚歇下的客人都已经走了,里头还算清净。

双儿悄悄同冉冉说:“我昨日听镇上的姑娘说起,这边青楼来了一个厉害的新妈妈!说是从苏州那边过来的,跟着赎身的官人回来这边老家。谁知那官人不是个好人,接回家对她是又打又骂,那妈妈也是个硬气的,愣舍下全部身家自请出门!来这边青楼自荐做了楼里的新妈妈,要我们染的那些料子便都是这位新妈妈要求的,听说还编了新的舞可厉害着呢!”

冉冉看她一眼:“朝哪位姑娘打听的?”想也知道定是镇上那个妓馆里的姑娘。

见双儿嗫喏着不开口,冉冉才叹:“我并非瞧不起那些姑娘,她们都是苦命人,若非女子体弱被坏人辖制反抗不得,怎么可能当街卖身?但是你瞧大白天我们两人来这里且需求老刘进来陪着,你常常与她们单独接触,不免会遇上她们身边的那些烂心肝的人。少说不会被他们套了麻袋,硬掳你进馆,到时我又去从何处寻你呢?”

双儿撒娇卖乖,说那日只是在路上偶然遇见听她谈起过两句,且是在大街上来往都是人。又说常镖师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来沱镇一次,镇里谁人敢打她的歪主意?

那得意洋洋的甜蜜模样,惹得冉冉促狭地戳她:“不害臊。”

正说着话,那边拐角出来一位穿着得体举止有度的婢女,只见这位青衣婢女撩开珠帘,从里边走出一位穿褐色锦缎的妈妈。

那妈妈看着大约三十出头,脸上有些淡淡皱纹,许是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一身溜光织锦也无端穿出两分沉稳来。

冉冉刻意压低了声音向曲妈妈介绍自家染的布,本一切都进行地顺顺利利的,直至最后银货两讫时,冉冉的面纱勾着旁边婢女的步摇被扯掉了。

正前面,曲妈妈一瞬不瞬盯着冉冉瞧,那仔细打量的眼神看得冉冉汗毛冷立,当下连礼都没回,径直拉了双儿就想跑出这个后院去。

“前头那位娘子,留步!”曲妈妈声音清洌,明明很好听的音色在冉冉听来无异于魔音。

冉冉停都没停,脚步更快了。

“这位娘子可是姓宋?单名一个冉字?”

冉冉跨出院的脚步顿住,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妈妈怎知?我以前该是从未见过妈妈的。”

甚至连双儿都是出王府后,才知道她原是姓宋。冉冉只在王府里一直被嬷嬷们叫得冉冉,长大后去了澄院她也更加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姓氏,为父母蒙羞。

冉冉的黄色染料只能掩住肤色遮不住五官,遇见如林妈妈这般阅美无数的毒辣眼光,只看一眼便能瞧出是什么底子。

“你的五官轮廓,和她一样好看。”曲妈妈像是陷入回忆,想起了故人:“可以说我见过的美人无数,如你们两姐妹这般出挑却再没遇见过。”

冉冉耳间轰鸣。

两、两姐妹?

“曲妈妈可是知道我姐姐?我姐姐现在在哪儿?她、她……”

说着说着,冉冉呜咽哽住,她想起曲妈妈的身份,又想起年初一在醉红楼里的所见所闻,不由得死死咬住下唇捂住嘴不敢再问姐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曲妈妈长叹:“我与细雪……也就是你姐姐,我与她并不相熟,只不过待她登上花魁之位后,曾央着包她的那位金主在秦淮河各个楼院里大肆找过你的踪迹。”

听到这里,冉冉的泪已经忍不住了,眼泪掉下来晕在脸上,手背一抹就染上黄色染料:“曲妈妈可知道我姐姐现在在哪儿?您放心!我、我必有重谢!”

曲妈妈摇摇头:“我赎身之前,你姐姐就被包她的那位金主以千金赎走,具体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有说是去了塞北也有说是去了南萧。”

塞北在极北,南萧在东南,两个地方天南海北,让她如何去找姐姐的踪迹?

庭院里飞花落叶,一片沉寂。只余冉冉扑在双儿怀里压抑的痛哭声。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有了亲人的消息就这么戛然而断,她又该去何处再找姐姐?

曲妈妈暗叹一声:“不若这样,我替你传个消息去苏州,当时你姐姐曾许诺白银千两寻你踪迹,在那边有许多路子广门路宽的龟公嫖.客,总有有心之人得了你的消息去千方百计告诉你姐姐。不过,究竟能不能打听到,我便不敢打这包票。”

冉冉含着泪惊喜抬头,那张小脸已经被泪水冲刷染得东黄一块西污一块。

“深谢妈妈!”冉冉把刚得的四十二两银子里,抽出三十两递与曲妈妈:“不敢劳妈妈白费一趟心,这些钱留给妈妈当润笔费和马车费,若是不够尽管来沱镇向我取,若真能找到姐姐,还有重谢!”

从巴州到苏州,少说也有上千里,托驿站来回送信的钱也不少。

曲妈妈没有推辞,也算是安了冉冉的心。

三人从青楼出来,坐上回程的马车。

双儿把水囊里的水倒在帕子上,帮冉冉狼狈的脸颊擦干净。

冉冉拿着剩余的十二两银子塞给冉冉:“这些你先拿着,等回去再把余的钱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