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是修道之人,心怀天下苍生。
澹麟静静趴到枕上,似乎是在思量怎么开口。不过无论他有没有对晏明彰动手,温容都已对他厌恶至极,说错些什么应当也不打紧。他轻叹一口气,金瞳慢慢暗下来,褪回漆黑:“既然事已至此,阿容,只要你应允我还能在你身旁做你的徒弟,我便放晏明彰回去。我知你爱才,想收晏明彰为徒。倘若你允我,那你收他为徒之事,我不再计较。”
温容听着这几句话,不禁有几分意外。他既然为报仇而来,又何必计较她再收谁为徒?她原以为他先前说这话只是在强装在乎,没想到绕了一圈,他又提起晏明彰拜师一事。
澹麟甩甩尾巴,暗下去的眼瞳看向她的脸。
眼下想让温容答应,他也须做几分让步。否则以温容的性子,她兴许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向一只妖怪低头妥协。
“你不是想报仇吗?”
温容冷笑一声,握紧手中的剑。
那日收徒之时,她从未料想有一日她会和澹麟变成今日这般。
报仇?自是要报的,在她身边,往后总有报仇之机。他被自己这番计策说服,于是便点头:“阿容,我在你身边待惯了,即便是报仇,也要待在你的身边。若你只有我一个人,兴许我能藏得更久一些。”
温容喉头一窒,也不知他这是哪门子道理。他一个要报仇的人,竟想干涉她收几个徒弟。往常她以为他是孤身一人,担心她收了别的徒弟而忽视他才有微词,而他一个狼妖,有什么可担心被族群抛下的?
澹麟看着她,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然而这些念头,温容听了必定会将他再劈成几半。
他只是不想被温容抛下,仅此而已。
在温容眼里,他不过是一只畜生。
他低头皱眉,自己咬着尾巴缓了片刻,便又像无事发生一般起身为温容穿好衣衫。左脸的掌印未消,他将脸贴着冰冷的墙蹭了蹭,将她的身子抱起走到屋外。
天色已暮,他脚尖生风,转瞬间二人便站到了碧霞村的院子中。
山上的房子被温容用雷劈了,生不了火无法做饭。他将温容送到自己做好的新床上,转头钻出屋子,来到灶台前熟练地抽出码好的柴火开始生火煮粥。
温容心中说不出是急还是气,听着柴火燃烧的声响,忍着声音对外头道:“你进来。”
澹麟将木柴塞进灶内,掀开帘子走进屋中。
温容的神色依旧冰冷,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
“我允你待在这里,前提是晏明彰必须平安归来。他若有一点事,我们便新账旧账一起清算,”她轻出一口气,“你若因这一己私利,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我绝不会再顾念我们之间一丝一毫的师徒情份。”
第0053章裹肚
汤菜满桌,温容丝毫未动。
他原是挑了些温容平日爱吃的菜做。前几日梅花开时,他让小狼们摘了些完好的白梅花瓣下来。他先将花瓣与檀香末以沸水冲泡片刻,滤出放凉,然后熬起了鸡汤。温容不常食荤腥,因此他熬的鸡汤均撇除了浮末,文火炖煮,直至将鸡汤熬煮到色泽透亮。
如此再将先前的白梅花瓣切碎揉进做好的面团上,切成薄片浸入鸡汤中,花瓣清香与鸡汤的鲜美相融,既能开胃又能清肺止痛。凡人的菜式多而复杂,他要一一学过来。
只是温容没吃,他一近她的屋子,便会被金光打出去。
不怪她恼怒今日温容下床时,腿颤得险些摔倒。若是其他人,被孽徒这样一番,定会将其劈得魂飞魄散。温容虽然气恼,却留着他的性命,怎么不算对他手下留情?
锅里的汤热了三遍,想来温容不会吃了。
外头似乎是落下雪来,雪片纷纷如飞絮。他在门口向外看了一眼,转身走进屋中,在帘外悄悄喊了一声:“阿容,下雪了,你冷不冷?”
没得到回答,意料之中的事。
澹麟拍掉手心蹭上的雪,掀起帘子穿透了温容布下的护体金光。烧灼的痛楚从胸膛扩开蔓延,他轻嘶了几口气,只见屋内烛火摇晃。温容扔了床褥铺在地上,躺在床褥中间,正合眼面向小窗。
大约是那张床会让她记起荒唐的一夜。
澹麟眼眸微闪,呼吸间身子化为狼形。温容自然知晓他进了屋子,但并未言语,只冷落着他。她眼睫微微一动,随即身后便扑来一团热气。似是有毛茸茸之物贴着她的身子靠近,厚实柔软的皮毛靠着她团起,冰冷的被褥内霎时变得暖烘烘的。
她睁开眼睛,宽大的狼尾隔着被子圈住了她。
她心中犹如潮水漫过。
被最信任的徒弟背叛,滋味可想而知。若不是有这三年时光,她绝不会饶了澹麟性命。可她却又不懂,他口口声声说着报仇,现在洗衣做饭却仍然勤力,难不成是准备在她的饭菜里投毒吗?
还是折辱她的身子,更让他觉得是在报仇?
似乎这种解释最为合理。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却又想到他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走,心中不由得更加烦躁。
狼尾覆于身上,她脑中不禁记起在床上时他如何用尾巴圈着她的腰身抽顶,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骤然冷下来。她抬手掐着他的尾巴,掌中金光一弹,将他的尾巴打歪出去。
澹麟痛的口中轻轻呜了一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侧,委屈似的,将前腿收起。
温容已吃惯了他装乖的苦头,充耳不闻身边黑狼哼唧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坐起身,抬脚将他踹了出去。这一脚直冲胸口,狼被踹飞的身子蜷着缩了缩,化回了人形。他扶着桌椅坐起身,一手捂着胸膛,口中轻轻咳着。
湿亮漆黑的眼眸看着她。随后低了低头,舌尖舔着自己烫伤的手指。
温容已不会像从前那样会被他轻易蒙混过去,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他倒没立刻再黏过来,只是捂着胸口咳,疼得尾巴一颤一颤地向内卷。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一日在村外,澹麟为她挡剑的样子。
他也是这般捂着胸口咳。
温容心绪万千,低头轻叹一口气,没再赶他出去,转身又躺回了被子里。
那边的人缓了一会儿,见温容又躺下,轻手轻脚地再度靠过来。他比温容要高许多,因此身子能完全挡住窗外的风。他轻悄悄地隔着被子贴近,长臂展开,趁温容闭眼之际将她揽紧,灼热的身子又贴着她抱紧了。
“……”
温容手掌攥起。
就知他会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