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的声音透过窗缝传进来，澹麟微微抬手，窗户霎时弹开。

冷风吹动雪花灌进窗子，小狼得到进入的命令，轻巧矫健地跳入屋中，随后化成了一个穿着单衣的幼童。

“殿下，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圈，凭着柳惜月衣衫的气味找到了她下葬之处。他们将柳惜月和薛家三郎葬在圆山镇外，应当就是怕有人查探她的死因。若要查探，必得开棺，只能夜里做，白日若惊动镇上的人，有些事便说不清了。”

小狼还要说什么，抬头就见澹麟用尾巴裹着温容将她抱在怀里睡，轻声叹了口气：“殿下，我们狼族从来没有抱着仇人睡觉的道理……修道之人向来诡计多端，你这是中了她的计”

澹麟眉头皱起，金瞳中的目光似刀飞出：“多嘴，我自有我的道理。”

小狼话语止住，摇了摇头：“殿下，你可还记着她在你虚弱之时把你劈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你体内有金丹，族中长老都救不回你的性命。她……你在她身边蛰伏三年，难道不打算报仇吗？”

澹麟听他说着，神色仍然未变。

他狼尾扫动，靠窗而坐，将温容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你懂什么，我只不过想叫她依赖我，等我这个弟子在她心中有十足的分量时再抽身而走，叫她后悔终生。”

“……”

小狼唇角微微一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

“你以为我乐意抱着她？我不过怕她提前冻死了。她身子这么凉，都怪栖梧山从小就让弟子睡石头床！”他语气蓦然多了几分薄怒，“栖梧山那群老东西，不给她好好睡就罢了，连吃食都吝啬，她身子这样清瘦，要是伤了病了，怎么……”

小狼再度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再说什么已经无用，摇了摇头：“既然殿下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再多说。只是妖与人终归不同道，殿下，以温容的天资，飞升成仙是迟早的事。殿下，若不离开，你终归有一日要与她拔剑相对。”

澹麟闻言，眼睫轻轻颤动。他未出声，舌尖舔着温容冰冷的指尖，像是在含化一颗冰冷的心。额头碰着她的额头，他自顾自地开口：“无论她是人是仙，我是妖是鬼，哪怕我只剩一丝魂魄，也要缠着她，你明白吗？”

第0039章饮食

大雪下了两日，天亮时总算停住。

李香兰对镜拿起桂花香膏，顺着自己的长发细细地抹了上去，一旁的丫头正给她头上簪罗绢制成的花。李香兰穿着的长袄外头还裹了一件大氅，她却只穿一件夹薄棉的短衣，为她簪花的手冻得通红。

“叫你去找楚家大郎，可把我的意思说明白了？”

小丫头点了点头，看向铜镜中女人艳丽的脸，神色有些忧愁：“二娘，可是现在镇上没有与楚家二郎八字相配的、刚刚身故的娘子啊，下葬之时我们怎么交人出去？”

李香兰将涂好香膏的头发挽起，一支金簪束住发髻，正好从簪花当中穿过。她原也只有三十岁，正是有韵味的年纪，稍作打扮便十分好看。听见丫头这样说，她似冷笑了一声：“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现在手生起来？昨日马车上那娘子你见着了吗？她八字倒是正好能与楚家二郎相配。”

丫头闻言，脸都吓白了，险些打翻了桌上的香膏。

李香兰瞪她一眼，抬手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笨手笨脚，去把水端过来。”

“二娘，柳娘子的事，现在镇上人已经有些议论了。昨日来的娘子是外乡人，还有两位哥哥，怕是不敢”丫头不敢抬头，用手轻轻抚着被她掐过去的手臂怒，“这种事到底太损阴德，二娘，我们还是不要……”

她话还未说完，李香兰柳眉束起，又伸手在她手臂上狠狠掐了两下：“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倒学着给外面人说话了。不做这个，你吃什么穿什么？你知道楚家给了多少银子？没见识的东西。”

丫头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言不发地抚摸着自己被掐青的手臂。

李香兰又没好气地看她两眼：“我看你也别吃饭了，出去吹一吹冷风便能清醒过来。你到邸店去告诉那两兄弟，他们要的娘子我找到了，叫他兄妹三人亲自过来一趟。”

丫头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圆山镇原本没有多少人，后来南方百姓为避乱才迁居于此，因此饮食与其它各镇多有不同。三人在一楼靠窗而坐，窗外的雪覆满大街小巷。过卖将三碗羊乳端上桌，又端了两碟肉饼上桌。温容是修道之人，荤腥原本吃得就少，只吃了一口澹麟带来的栗子酥。

温容只吃一口，抬头见澹麟又让店家上了一碟菜饼。圆山镇的菜饼多用细肉和笋干、梅菜绞碎了做成，入口鲜甜，她从前路过此地略有耳闻。

“师父，多吃些。”

晏明彰自然不及他在温容身边待了三年那样熟悉她的饮食，见他表现，此刻也有几分坐不住，跑去问过卖要了一碗豆乳汤来。不大的小桌上摆满了四个人都吃不下的饭菜，温容皱了皱眉头，抬眼就见两个人殷切地看着她。

晏明彰将豆乳端到她面前：“仙长，圆山镇的豆乳也是出名的，仙长若是觉着羊乳、牛乳有腥气，不如尝尝这豆乳……”

澹麟冷冷看他一眼，侧头看温容时目光又软下来，用自己还未动的筷子将菜饼分成了三小块夹到她碗里：“师父，这样分开吃更好入口，你多吃些，我记得去年冬天你说起过圆山镇的菜饼。”

晏明彰眯了眯眼，桌下的那只手轻轻拽了一下澹麟的袖子。明明说好此次出门在外，要将在温容面前现眼的机会留给他，现在却又变卦了。

澹麟淡淡瞥向他，也夹了一块到他碗里：“晏郎君，你也吃。”

“……”

温容吃了一口菜饼，又低头喝了一口豆乳，以示自己并无偏袒之意。她冬天胃口原本就淡些，从前在栖梧山，一入冬可吃的东西更不多，修道之人过惯了清苦日子，多少年都是这样过的。只是下山后的这三年，澹麟总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便是了。

“吃过饭后，我们去薛三郎府上看看。他们刚迎完茅娘，现在府上应该还会遗有做法事的器具。将活人与死人冥婚，生者怨气难平，他们必定会找人事先做法事或行巫术压制，我们先去瞧瞧。“

她正说话间，只见邸店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眼下正是寒冬，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袄，脸颊冻得通红。她在店内看了一圈，看到窗下时才跑着过来。晏明彰和澹麟都认出了这是李香兰身边的小姑娘，不禁站了起来：“是来找我们吗？”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二位郎君，我家二娘说已经找到了，请诸位今日再过去一趟。”

温容和他二人对视一眼，向她伸了伸手，轻声道：“你过来说话。”

小丫头看着只有十岁左右，身子极瘦，说话间就盯着桌上的饭菜。温容将自己那碗没动过的牛乳端到她眼前，又将肉饼夹到一旁：“大冷天，你来得这样早，是不是还没吃过饭？”

小丫头点了点头，似是不敢动眼前的饭菜，可是饥饿折磨的人难受。她想起今日李香兰的话，犹豫着舔了舔嘴唇。如果现在不吃，回去以后估计又是两天吃不上饭。犹豫片刻，她小声道了一声谢，随即抓着肉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温容轻叹一口气，瞧着她身上的衣裳便有些心疼。李香兰做这等不光彩的事估计赚了不少脏钱，却连一件冬衣都不舍得给她穿。

“慢些吃，小心噎着。若是不够，再包起来你带走回家吃。”

小丫头一面吃一面看她，眨了眨眼，声音憋在喉咙里冒出来：“娘子，若是你今日去了，我家二娘叫你吃什么、喝什么，你别吃，也别喝。”

第0040章喜服

“师父，我觉着不妥。”

马车正往李香兰的宅院走，雪后道路湿滑，车也走得缓。澹麟的手压在自己膝上，漆黑的瞳眸对上温容的眼睛，声音虽轻却没有犹豫之意：“师父，若李香兰将你和楚家那个死去的郎君合棺，棺中发生什么我们在外头一概不知，若你有危险，我们来不及”

温容打算将计就计，这法子倒直接。但一想到她要与一个死人同棺，他无法看到她是不是安好，这种焦躁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打散，何况谁知那死鬼会不会在棺中起尸然后轻薄温容。他想到这里，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硬生生忍下心中所想，暗暗拉了拉晏明彰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