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回来不从咱们屋里揣走一碟子点心,今日怎么走得这样快?”葛覃忍不住嘀咕。
“她走了,正好留给你吃,点心还塞不住你的嘴。”静女走过来,全程围观的她自然知道裘怡是怎么被自家姑娘给吓跑的。
葛覃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裘怫却有点走神,裘怡刚才说,在容溪堂看到世子跟荣国公了,这就是容溪堂今日放假的原因吧,只是,荣国公到容溪堂去做什么?
她想起那回荣国公来教她如何驯养招财,完全就是脑子不大正常的样子,苏太姑奶奶那样的脾气,不会直接把人赶出来吧。
想像了一下那样的场面,裘怫有点坏心的抿起嘴角,转而又羞愧的反省,其实那家伙虽然脑子有点拎不清,但为人还算热心,可是被苏太姑奶奶赶出来,就太可怜了。
想了一会儿,她便把这念头甩出脑海,总归不干她的事,继续看食谱。看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列了一张清单,让葛覃拿去小厨房,让那里的婆子照着单子替她采购食材。
葛覃去了不久,就一溜小跑的回来,兴奋道:“姑娘,姑娘,族里来人了。”
裘怫一愣,族里?转而才想了起来,母亲曾经给族里去了信,裘慎也隐隐向她透露了母亲打算接几个族里的孩子来京中养着,还打算请了西席来教他们,养上几年,瞧清楚人品性情后,再从中择一人为嗣子。想来,族里来人,便是对此事的回应了。
这是大事,裘怫便是再淡漠,也不由得关心,忙便洗了手,回屋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刚打扮妥当,点妆便来请了她们姐妹仨儿去见客。
族里来的是位颇有名望族老,论辈分,算是裘一鸣的隔房堂伯,同辈中行三,因此族中人尊他一声三祖爷。大概是苏氏的提议极合族里的心意,所以才让三祖爷过来。
这位三祖爷是与裘一鸣这一房关系颇好的,当年苏氏扶灵归族,因无子而被族中人为难时,三祖爷还替她说过话,只是无嗣毕竟是裘一鸣这一房的硬伤,虽三祖爷是护着苏氏的,却也委婉的劝她过继,只是苏氏那时被逼急了,偏不肯松口,因而三祖爷也是有些生气。
如今苏氏早已想通了,也心平气和了,再见到三祖爷,自然也感念当日三祖爷的维护,越发将姿态放低了,问了族里各房长辈的好,便让裘家三姐妹出来拜见三祖爷。
三祖爷见姐儿三个被苏氏养得极好,一个个水灵灵的,一举一动瞧着就是大家闺秀的范儿,比之族中的姐儿们,出色了不知多少,心里也是感慨,不愧是伯府出身的媳妇儿,若不是没有为一鸣侄儿诞下能够传承香火的子嗣,几乎就是圆满了。
“鸣侄媳妇儿,你的信族里收到后,族长并族老们就聚在一块儿商议了,都认为你想得极好,办族学,兴族人,只是这族学放在京中,未免太远了些,族长并族老们的意思,是让你将族学办在乡中,如此方可泽福整个族中。”
给姐儿仨一人一份见面礼后,三祖爷就与苏氏说起了正事。
苏氏一听,差点被气乐了,她的意思族里还能不明白,只是想办个私塾而已,借着这个名义,接几个族中的孩子过来,再从中挑选嗣子,族里倒是打着如意算盘,直接把她的私塾变成整个族里的族学,真是想得够美的。
“三祖爷,我请的先生不是寻常人,京中繁华,他自是肯屈就的,乡里虽是民风淳朴,到底难与京中相提并论,若依了族里的意思,只怕这事儿也就成了泡影,若是只请个寻常的先生去族学里当夫子,那也不必我来操持此事了,族长与族老们自是早就办成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裘族虽不是大族豪户,但哪里就办不起一个族学,无非是请不到好的先生罢了,只能将族中有天赋的儿郎们送到别家私塾去进学,也不怪族长和族老们想占这个便宜,实在是别家的私塾哪里有自家的族学好。
不过苏氏的话也确实是个理儿,穷乡僻壤的,有几个先生肯去,肯去的,也只是些半桶水咣当响的那种连个童生都考不中、饭都快吃不上的老夫子,这种先生请来了,又有何用,顶多,也就是给小娃娃们启蒙罢了。
三祖爷让苏氏拿这个理儿给堵了嘴,也不意外,原就知道苏氏多半不会同意的,于是打个哈哈,道:“鸣侄媳妇儿言之有理,也罢,族里不敢强求,只是从族里到京中,千里迢迢的,族里又担心这路上出什么岔子,又恐孩子们经不得跋涉,鸣侄媳妇儿可千万莫挑那年岁太小的。”
苏氏吃了口茶,拿帕子压了压唇,笑道:“瞧您说的,我哪里那么不知趣儿,还吃奶的孩子我挑了来也不成用,启蒙还启不上呢,哪个先生肯教,自然是挑那已经进了学,有些底子的族中少年,只是我离了族里也有几年,却不知哪家的父母愿舍了亲儿,成全我这一房的香火。我啊,也不挑,但只要为人实诚些,懂得孝义的孩子就好了。他知孝义,我便有情义,自将他当作亲儿看待,三祖爷您看这还行吗?”
三祖爷笑道:“鸣侄媳妇到底是明白人,这回来前,族里已各家都问过意思了,捡了这几房的孩子,你且瞧瞧可还合心意。”
说着,便递过来一份名单。
苏氏接过来看了两眼,奉衣早捧了笔墨在一侧,她便提笔在上头圈出了两个名字。
“九房的昆哥儿怕不合适,那一房只他一个独苗儿,族里怎么给列到名单上了?”
三祖爷道:“你这是旧闻了,去年九房就又添了一对儿乖孙,你九叔爷心疼你这一房没个香火,咬着牙舍了昆哥儿给你,你得记着你九叔爷的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挑明
苏氏轻笑一声,昆哥儿是难产儿,他生母生下他后就没了,他爹后来续娶了一房,想来那一对儿乖孙就是继室所出,继室有了亲子,哪里能容得下前头的继子,九叔爷哪里是心疼她这一房,分明是怕昆哥儿在继母手底下有个好歹,送出来避祸的吧。
到底苏氏心善,可怜昆哥儿,看破不说破,又指着第二个圈出的名字道:“啸三伯家的昇哥儿已快十八了,这年纪,也该下场了,再到京中来怕是不合适。”
三祖爷笑道:“昇哥儿在小辈中算得出色,他去年便下了场,只是未中,族里的意思,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到京中来见识见识,顺带着,照应着弟弟们些。”
苏氏差点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可真好听,但细细一品,分明是昇哥儿读书不成,族里打算让他到京中来寻门路吧,是指着忠毅伯府能给他当靠山,混上一段时日,再回乡下场,到时候哪怕是看忠毅伯府的面子,县试考官也给他个童生当当。
堂堂正正的正道不走,尽想着歪门斜道,这等人将来难有出息,她的私塾,不收这样的人。苏氏提笔把裘昇的名字划掉,道:“京中权贵云集,若要游学长见识,并非善地,江南文风鼎盛,才适合上进之儿郎。”
三祖爷没想到苏氏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划掉了裘昇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惊,道:“鸣侄媳妇,昇哥儿到底年长些,他在同辈中威信颇高,没有他在,只怕其他孩子闹将起来,鸣侄媳妇看管不住。”
“孩子们自有先生教导礼数规矩,若再要闹腾,还有家法族规,三祖爷还请放心。”
苏氏说着,又对点妆招了招手,点妆便去了里间,不消片刻拿了托盘出来,上面整齐摆着十块银锭,每块都是足十两重。另还有五个鼓鼓的钱袋,上头都写了名字,正是名单上那几个孩子的。
“这路上来去花费不小,若都教族里承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些银钱请三祖爷收下,以作路上花费,另那五袋银,是送给这几房的叔伯们,感谢他为我这一房的香火着想,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叔伯们万勿推辞。”
苏氏的大手笔明显把三祖爷给震住了,盯着那雪花银锭看了好半晌,才嘴唇颤动道:“鸣侄媳妇儿有心了,族里……族里……”
苏氏却又笑道:“还有孝敬族长和族老们的,容后再送上。”
三祖爷彻底闭嘴了,容后再送上,就是不当着人的面儿给,是什么意思他活了这把年纪还能不知道。
“三祖爷远道而来,想也累了,请到客院暂先歇息。”
三祖爷还想说什么,但看看那托盘上的银子和钱袋,最后还是以与年纪不相符的利落动作,跟着来引路的黄得胜走了。
苏氏垂目,端起茶盏吃了几口,方看向站在一边的三个女儿,缓声道:“你们可都看明白了?”
装了好一阵隐形人的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裘慎当然看明白了,财帛动人心嘛,再好的打算也抵不过人的私心,族里或还有其他打算,但母亲拿银子堵了三祖爷的嘴,后面的事,自然就有三祖爷从中周旋,总归,母亲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只是明白归明白,这事儿实在是挑战了裘慎的道德底限,她不愿意说出来。
裘怫……嗯,一如既往的装木讷,不懂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裘怡眨巴眨巴眼睛,倒是有心显摆一下自己,但看到裘慎微微对她摇了一下头,她只得郁闷的低头了。有长姐的地方,不出风头,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不管她有多想显摆自己,也不会忘了这一条。
苏氏将她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微微笑了起来,道:“你们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了,只你们自己知道便好,日后……日后到了你们自个儿能持家时,便会明白我今日之所为的不得已。”
语毕,挥手让姐儿仨个散了去。
裘家来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夫人的耳中,还不等太夫人派人来请苏氏过去,苏氏已经到了上房,就裘家来人的事情向太夫人做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