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欣慰的向她点点头,这个庶女,虽有教人担心提防的地方,却也处处教她省心。
裘怡看看裘慎,又看看裘怡,最后又看向苏氏,声音脆脆的道:“我也不与人说。”
她嘴上应得痛快,但心里头其实没太明白,为什么不能说呢?多好的炫耀机会啊,可以在伯府大房、二房、五房那几位表姐妹们面前好生的说道一回,那可是一位国公爷呢,爵位比伯爷高,年纪还那么轻,郑秀离开的时候,她躲在墙上的花格后头偷偷瞧了几眼,虽只瞧了个侧脸,可也看得分明,很漂亮的少年郎啊,她说一说,能羡慕死那些女孩儿们。
可惜,母亲不让说,两个姐姐又跟应声虫一般,裘怡也不好显出心思来,只得跟着应了。
不提其他,却说苏伯勤一路送了郑秀出了伯府大门,亲眼看了郑秀蹬上马背,正要揖手相别,却见郑秀勒了马缰,俯首望着他,道:“咱们相交一场,你与我说实话,若是真不愿意随我往边关去,我替你周全,留你在府里侍疾。”
老实说,其实这次点了苏伯勤的名,还是郑秀有意在皇帝跟前提的,虽说可能会有危险,但也是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不然,皇帝哪里会看到一个小小的伯府,还是早就跟武将圈子断了多年往来的伯府。
这一次,其实是郑秀有心提携苏伯勤一把,毕竟苏伯勤在读书上头,没什么前途,不是说他学习不奋进,而是实在天分寻常,想要像他老子那样科举入仕,难度太大,但如果在皇帝跟前留了名,将来苏伯勤参加科举,再有人在皇帝面前嘀咕上一句,让皇帝想起他来,那么哪怕苏伯勤的文章作得一般,但只没有太大的疏漏,主考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名次或许只能在榜尾上挂着,但至少可以免了苏伯勤多少年的蹉跎。
可叹苏长英不是什么有远见的人,只瞧见了眼前的弊,却没有想得更长远些,硬是闹出一场病来,徒惹人笑话。
苏伯勤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知道郑秀已经看穿了,惭愧道:“我自然是愿意随国公爷一行,只是父母爱子,全然是一片心意,我也不忍教父母伤心担忧,实是……”
他一脸的为难,也不知该怎么说。
“我明白你的心思,书上说父母在,不远行,我无父无母,自然任性,你却是高堂双全,理应孝顺为先。这样吧,你且考虑三日,三日后给我个准话儿,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圣上跟前,有我呢。”
郑秀抛下这话,便打马远去。苏伯勤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了府中。待要再去看望父亲,半路便被太夫人派的人给截了去,待听了太夫人的嘱咐,苏伯勤自是连连应着。他是真老实,也没有多想,应过了,便忙不迭的把郑秀临去前说的话都告诉了太夫人,然后迟疑道:“太夫人,您说,孙儿应该如何决择?”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爹都病了,你又哪里有选择,去了,是不孝,留下,就是怕死,如今这情形,你也只能怕死,万万不可背上不孝的名声。”
做为府里眼光最长远的人,太夫人如何不知道这是苏伯勤的一个机会,申氏那样的闹腾,太夫人冷眼看着,心里头不知有多失望,但她对申氏早就失望太多次了,也是习惯了,只是苏长英这一病,事先竟不曾与她商量过,却让太夫人直接冷了心,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心里实在惋惜得厉害,要不是见苏伯勤和郑秀的关系越处越好,将来总还会再有机会的,恐怕太夫人这身子,也得倒下来躺上几个月。
苏伯勤虽是老实,却并不蠢,太夫人的话他听懂了,怕死无非在外头被人嘲笑几句,骂一声胆小鬼罢了,无伤大雅,但要是背上不孝的名声,那就是典型的人品问题,毁他一辈子。
“孙儿明白了,赶明儿,就与荣国公说清楚。”
他站起身,垂着手对太夫人行礼告退,不无惆怅的走了。
苏长英吃了三日的苦药,苦得他的脸都快跟黄连一个色儿了,终于等来了好消息,皇帝把儿子的名字从随行名单中剔除了,教儿子呆在府里好生的侍疾。
虽说是如愿以偿,但再一回味儿,不用吃药,苏长英的嘴里也是泛着苦味儿,也不知道这一回,他做的是对是错。要说他看不出这是个在皇帝跟前挂号儿的机会,倒也不尽然,苏长英哪怕目光不够长远,也不至于这点儿关窍都看不出来,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十来年,算是混得不错的。
只是一来申氏闹得他心烦,二来苏长英还有别的指望,大侄女不是在东宫里头么,虽说没什么好消息传出来,但也没什么不好的消息,在苏长英看来,没有不好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苏启芳熬足了资历,将来东宫上位,她哪怕混不着个二三品的妃位,也有四五品的嫔位,提携娘家兄弟一把,还是可以的,总归,机会有的是,但没必要冒险。
这便是苏长英和太夫人想法上最大的差别,在苏长英看来,以苏伯勤的年纪,未来肯定得在太子手底下搏前途,不必急在一时,说句不好听,当今圣上,又能在位多久呢,十年,还是二十年,就算是二十年好了,苏伯勤等得起。
一桩心事了了,苏长英又在床上养了几日病,只是那苦苦的药实在是咽不下去了,另寻了大夫,重新开了一剂方子,只是那大夫看了原来的方子,又听说是御医所开,哪里敢说这方子哪里不对,只说苏长英的病情减轻了,这方子剂量也可随之减量,不着痕迹的把黄连的剂量给减去了一半,也算是挽救了苏长英一把。
第一百零五章大日子
直到郑秀在两千东大营的黑甲骑的护卫下,带着随行的七八名勋贵子弟浩浩荡荡离了京,又过了五六日,苏长英才敢病愈。
然而郑秀人是走了,可他的名字在京城中被人提起的次数反而爆增,当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什么跑到哪里滞留了三日,收了当地多少多少的孝敬,什么跑到哪里居然抄了当地一家豪富,差点没逼出几条人命来,简直就是刮地三尺、雁过拔毛的架势,总归,没过多久,京城民间对他的雅称,就从独秀国公变成了扒皮国公,朝堂上更不用说,弹劾的奏折纷纷递到皇帝的龙案上,那堆积的速度,恐怕比雁门关的雪灾来得还猛。
但全被皇帝按下了,一句“不过传言而已,诸公皆是栋梁,何与稚子为难”噎得那些朝臣差点怄血,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大家都是大人啊,跟个毛孩子计较什么,听了点风言风语就来告一个孩子的黑状,要不要脸,干点正事儿行不行。
阁老们也在这事上装聋作哑,下头的那些风闻言事的御史们没了支撑,在朝堂上蹦跶了一段时日,自然就歇了劲,只有一二位认死理的,暗搓搓的派人沿着郑秀行进的路线去调查取证,打算找到切实的证据后,再作计较,哪知这些人一出京,就没了消息,生死不知。这下子,就是个瞎子也看明白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保郑秀,没奈何,只能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也就在这段时间,皇帝收到了郑秀私下送回来的银子,立刻就安排心腹往江南秘密收购粮草,送往雁门关一带,结果是郑秀还没有走到雁门关,赈灾的粮草反而先到了。
这些事情当然传不到闺阁中,裘怫能听到的,就是民间的各种谣言,其中“扒皮国公”的出镜率特别的高,这让她非常的诧异,虽然荣国公给她的感觉是脑子不太灵,但好像不是坏人啊,她是不大相信这些谣传的,但架不住裘怡特别爱在她跟前提这些,苏氏只交待说不能对外人说起郑秀,但没说姐妹间私下不能议论,裘怡又是个特别爱说道的,裘慎不怎么搭理她,她也只能抓着裘怫来倾泄了。
裘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这些天都有些怕见到裘怡了,日日盼着容溪堂开课,这样忙于课业,裘怡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到她屋里来一坐就是小半日了。
然而终于等到了容溪堂开课,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喜欢谈论郑秀的小道消息的女孩儿,绝对不止裘怡一人。开课后,裘怡倒是不缠着她说了,直接奔着志同道合的那几个女孩儿去了,然而裘怫却要担心这个妹妹一时说走了嘴,提到郑秀曾经到过雍容院,不得不紧跟着裘怡,被迫听了更多的小道消息。
那位脑子有点方的荣国公,原来在京中这么受女孩儿们的关注啊。裘怫仿佛才认识到这一点,然后深深的为女孩儿们的眼光感到了悲伤,她们知道那位国公爷脑子不灵光吗?
可这些话裘怫只能憋在心里,谁都不能说。这时候她才隐隐有点理解裘怡的行为,有话不能跟人说,憋着可真难受啊。唉,裘怡还能抓着她叽叽喳喳,她又能揪着谁去。
陈嬷嬷拯救了她。
“给猫儿吃的小鱼干啊……我这里倒是有个方子,用料没什么讲究,只是做法细琐了些,姑娘要是想学,改日我带齐了料,教你便是。”
如果说这几位教习嬷嬷中,裘怫最喜欢的,毫无疑问就是陈嬷嬷了,简直就是有求必应的活菩萨,但凡是裘怫想学的,只要陈嬷嬷会,就没有不教的。
可惜厨工课五日才一回,好几次裘怫都打算把陈嬷嬷拐回雍容院,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陈嬷嬷有家有口的,日子过得极好,哪里会卖身为奴。
然而现实又给了裘怫沉重一击,招财对陈嬷嬷的小鱼干不大买账,就咬了一口,还满脸嫌弃的吐了出来。天知道裘怫是怎么从它毛茸茸的猫脸上看出嫌弃来的,反正,不吃就是不吃。
于是裘怫开始认真的考虑,把这猫儿偷偷扔进荣国公府的可能性,这么嘴刁的猫,她不养还不成,送给养得起的人养吧。
可惜想归想,她实在没有能力将之付诸实施,也就只能任由招财在她的屋里横来横去,猫比人还大爷,好在这位猫大爷倒是再没有乱跑过,整天不是趴在窗沿上睡大觉,就是到小灶间和苏氏的库房里去巡视领地,尽到了它身为一只猫的本职责任,使得雍容院里永无鼠患之忧,也算是幸事。
转眼到了二月底,天气渐暖,雍容院里,却有桩大事,便是除孝。说是孝期三年,其实真正算起来,不过二十七个月,除孝是重日子,本该大办一场,但苏氏念及自家母女寄居娘家,到底不如自家方便,且无所顾忌,因此便没有大办,只给流香庵重重封了一笔香油钱,供养她替裘一鸣点的长明灯,又在雍容院里置办了三桌席面,除了母女四人及云姨娘占了一桌之外,其余的都赏给雍容院的下人了。
然后脱素服,换新裳,开大门,雍容院里气象一新,苏长英还特地抽了个空儿,过来看了看,没久留,当真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只随后命人送来了几件新摆设。申氏听说苏长英来过,便也不情不愿的拉上几个妯娌过来应了个景儿,吃了杯茶。独三夫人小王氏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只派了心腹过来送了份礼儿。
最大张旗鼓的,自然当属太夫人,直接从自己的私库里捡出了足足八匹颜色鲜亮的布料送进了雍容院,其中比较嫩色的几匹,指名给了裘慎。当然,裘怫和裘怡也沾了光,各得一匹,都是题了暗花的锦缎,只是一匹是樱桃色,一匹是浅绯色。
前者相比后者,颜色更红艳一些,裘怡一看就挪不开眼了,裘怫也不与她争,主动取了那匹浅绯色的暗花缎。
裘怡喜笑颜开,抱着裘怫的胳膊,声音甜甜脆脆的道:“谢谢二姐,二姐可好了。”
裘怫点点她的额头,道:“这会儿倒是知道哄人了。”
“说实话不叫哄。”裘怡挺委屈,这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不懂事
裘怫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个妹妹拍马屁的本事,晕乎乎的有些吃不消,赶紧把裘怡推给裘慎,道:“我算什么好,长姐才是真好,赶紧拍上几句,保管你又能得几尺好料子。”
裘慎可得了足足五匹好料子呢,颜色也多,红、紫、粉、杏、黄,提花或是素锦都有,她正仔细瞧着,此时听了裘怫的话,好笑的道:“听听,这才叫哄人呢。”然而到底大气,又道:“我原想着这五匹料子太多,我一人怎么也用不完,给你们各分十尺去,罢罢罢,你既这样说了,我却不好再小气的,分你们二十尺,尽够做了衣裳穿上二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