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笑了笑,道:“正是,家仆无礼,得罪了。”
第六十四章近乎
居然真是那位独秀国公啊,这下子苏伯勤和李远道兄弟连忙行礼,京中国公爷有好几位,但论圣眷,没人能超过眼前这位,这还是郑秀年纪还小,等再长大些,有了差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位高权重,可不是他们这些顶着世子之名但将来还要靠自己去搏荣华的伯府子弟能相提并论的。
若有机会,京中哪家的子弟不想巴结郑秀,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他们这些寻常伯府子弟,就是皇子们,对郑秀也是拉拢交好,谁和郑秀处得好,谁在皇帝眼里就是好的,谁待郑秀不好,谁就是坏的,如今的建平伯府,就是最典型的反面例子,眼瞅着一座好好的伯府,这些年来,都落魄得快不成样子了,就这样,还隔三岔五的就被皇帝责令跪在宫门口,脸面都丢光了。
前车之鉴呢,这天下,有几个人敢担郑秀一句“得罪了”,苏伯勤和李道远兄弟一边儿见礼一边儿肝颤,心里头却各自犯着嘀咕,这位荣公爷可很少在人前露脸,要么待在宫里和皇子们一道上课,要么待在荣国公府等着人上门去巴结,寻常往来的,不是皇子,就是宗室子或是顶级勋贵子弟,今日怎么到了红梅山庄,哎哟喂,莫不是陪着某位公主到艳山园庆花朝的?
郑秀看着他们三人变化莫定的表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想什么,笑眯眯道:“都不必多礼,听说今日红梅山庄里热闹一片,我这人也没什么,就好个热闹,方才听你们说要去打马球,算我一个。”
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居然主动靠了过来,苏伯勤和李道远兄弟脑子都打结了,更重要的是,郑秀虽年纪比他们小些,笑眯眯的站在那里,身后只跟了两个小厮,也不见什么威风气势,但就是有种教人无法拒绝的气质,那双漂亮的眼睛往谁身上那么一定,谁就好像一只被针钉在了花瓣上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还是李道远年纪最长,到底脑子灵活了点,率先反应过来,拱手笑道:“能与荣国公一同打马球,是我等的荣幸。”
说完,就对身后的李道途使了个眼色,赶紧叫人去啊,素日里处得好的,还有素日里想巴结都不太能巴结得到的,管他是谁,见着一个拉一个来,就不信那些人不想巴上郑秀这位皇帝眼里的宝贝蛋,只凭今日这一遭,他可就落了天大的人情了,顺带还能拓一拓人脉,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要是不接着了,一辈子都得后悔。
不愧是兄弟,李道途立刻反应过来,走了几步,就借口如厕,溜出去喊人了。只苏伯勤真是个实诚的,完全没想到那么多的花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郑秀身边,郑秀问什么他答什么,跟见了夫子的学生似的,偏郑秀还乐意跟他说话,倒是几次想插嘴捧个人场的李道远却被冷落了,任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也只能对着实诚的苏伯勤又是眼红又是感慨,还是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啊,这老实人,是入了荣国公的眼了,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长安和长青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郑秀跟苏伯勤谈笑生风的模样,两兄弟都有些傻眼,抬起头看看天,没下红雨,太阳也是从东边儿出来的,可自家的主子爷,怎么就这么反常呢?
“国公爷这是跟那家的小姑娘扛上了?”长青对着长安悄悄的咬耳朵。
长安一副“这你也看得出来”的表情,只是这回国公爷聪明了,不跟人家府上的小厮扛了,直接寻上人家世子爷了,隐蔽性挺强的,不是他们兄弟自小就跟着郑秀,差不多已经能当郑秀肚子里的蛔虫,绝想不到那头去。
长青拍了他一记,道:“你真当我蠢啊,我可是你哥,刚才往我的腿弯弯里打石子的就是你吧,别否认,你的手劲儿我还能认不出来。”
要不他怎么就赖上苏伯勤了呢,这就是默契啊。
长安轻轻哼了一声,对于长青的马后炮,他不置可否。
虽说容溪堂放假一日,但雍容院里,裘家姐妹也没闲着,满院子里贴上了自己剪的花符,裘怫还亲手做了几样糕点,姐妹仨儿在院子里设了供案,似模似样的祭了花神。那供案就摆在一树牡丹下,虽然牡丹还未开花,但已开始抽枝生叶,绿油油的硕叶特别的喜人,挂上了花符后,远远瞧着,倒似开了花一样的热闹。
苏氏瞧着女儿们热热闹闹忙活,独自倚窗坐着,心思不属,却是想着苏启芳相看的事儿,两家里私下已经有了默契,大体上这事儿是不会有意外了,她这做姑母的,该是时候考虑给苏启芳准备添妆,又因之忽的想起自己当年说亲时的景况,一时便有些痴了。
那时候,她在兄长的陪同下,偷偷上街去看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一眼就看中了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后来亲事订下了,她心中是真欢喜啊,可惜,男人的心易变,太易变了。
苏氏看着板着小脸露出木讷表情的裘怫,依稀能从她的眉眼中瞧出李氏的影子,只是这孩子拘住了自己,再鲜艳的颜色,也只像被束在了纸上的画,终究是呆板死气的,而李氏却是江南的蒙蒙烟雨,远观如烟似雾,近观似水柔情,眼儿飘,眉儿蹙,就勾住了男人骚动的心。
沈家世代居于江南,那沈湖见惯了烟雨温柔,却不知,苏启芳的命运会不会步上自己的后尘,稍不经意间,就失去了男人的心。
苏氏的担忧,苏启芳自然不知道,此时她正站在沈三夫人面前,含羞垂首,沈三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容满面的将一对碧玉镯套在她柔白的双腕上。
就在方才入艳山园的时候,她们一行,与沈三夫人不“期”而遇,当时,沈湖就陪在沈三夫人身边,两下里一迎面,小王氏笑得意味深长,推着苏启芳上前给沈三夫人见礼,苏启芳羞不可抑,行礼的动作都僵了,只拿眼角儿轻轻瞥了沈湖一眼,不想沈湖也正好偷瞧了她一眼,眼与眼缠在一块儿,稍触便分开,只心里头的那滋味,却是只有一对小儿女自己才知道。
沈三夫人瞧见自己的儿子连耳根子都红了,就这知道这儿媳妇是板上钉钉没跑儿,当下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是这艳山园入口人来人往的,怕坏事儿,就赶紧把沈湖打发去了红梅山庄,自己与小王氏说说笑笑,并肩子进了艳山园,然后瞅着四下无人时,就把镯子套上了苏启芳的腕子。
第六十五章过过眼
苏启芳只当这事儿得等上两日才能彻底定下来,哪里料到沈三夫人竟是这样的朗阔,当场就送了表礼,一时心中也是又喜又羞,却又松了好大一口气。亲事订下了,太夫人也就不必再总为她烦忧,出嫁之后,她也不用再承受嫡母的压制,不用再被苏元芳变着法儿的踩踏,又瞧着沈三夫人的行事言语,全不是那种会刻薄儿媳的婆母,她以后的日子,竟是显见的好了,真如梦中一般,再不敢信的。
因着这份心思,苏启芳全程都是心不在焉,只看得小王氏阵阵暗笑,将一把花符塞进她的手中,道:“还不领着妹妹们去挂花符,多挂些,才能得花神庇佑,教你心想事成。”
苏启芳听着她话里有话,脸色顿时又红透了,不敢与小王氏争辩,赶紧领着苏元芳和苏含芳去挂花符。
因引了温泉水入地,艳山园的地温比外面要高些,有些尚未到花期的花儿,此时也都竞相开放,端是一副百花争艳、群芳竞赛之景,再有无数妙龄少女如蝶儿般穿梭花丛悬挂花符,人比花娇,真真是人间妙境,美不胜收。
“看着这些女孩儿,我都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都想跟着她们一块儿挂花符去。”
一处楼阁里,几位临窗闲坐的贵妇人,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笑望着外面的繁花胜景,神情皆是一派的惬意自在。
若是太夫人也在这里,见了这几位贵人,必是要狠吃一惊,因为当头一位,就是她的老姐妹禄王妃,禄王妃已有多年不曾到艳山园来了,且禄王府也没有适龄的女儿,即便有,也犯不着劳动禄王妃,如今禄王府当家的,可是世子妃。
坐在禄王妃左下首的是凉国公夫人,右下首是承恩侯夫人,这二位,一位是太后娘家人,一位是皇后娘家人,稍有些脑筋的人,只要见到这三位贵妇人坐在一处,便晓得今日这花朝,果然有了几分选秀的意思。当然,只是几分而已,毕竟太后与皇后并未亲自到场,所以还是差了点火候,只能说,是这三位贵妇人先替宫里头过过眼而已。
但只是过过眼,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这意味着,皇子要选妃了,如今适龄的皇子就有两位,就是三皇子赵让和四皇子赵谨。另外,太子和二皇子虽早几年就成了亲,但子嗣并不丰盈,太子府中只有一子二女,二皇子府里更是连个嫡子都没有,至今才只有一名侍妾生了对双胞胎女儿,显而易见,这一次恐怕也有纳侧妃的意思了。
太子是皇后亲生,二皇子的生母,则是太后的姨侄女,所以,凉国公夫人和承恩侯夫人才会出现在这里,至于禄王妃,显然是宗室的代表,皇子纳妃,宗室不能没有表示。
至于三皇子,他的生母是宫婢出身,生下他后不久就病亡,也没有得到追封,至死也只是小小的才人,他的外家有等于无,根本就是寻常的升斗小民,而四皇子的生母仪妃,出身也不高,不过是个县丞之女,还是因她入宫,才得了个知县的位子,早年又因贪腐,被削职为民,一家子在老家过日子,四皇子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外家的人,也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奉了仪妃之命,派人给外家送些节礼而已。因此在立妃之事上,别说是外家了,就是他的生母仪妃都说不上话,全看太后和皇后的意思,好在四皇子赵谨因与郑秀交好,在太后面前还是挺得脸的,少不得凉国公夫人这里,替他多掌掌眼,只三皇子真心是爹不疼娘不爱,能娶位什么样的正妃,全看皇后的心情了。
三皇子赵让,在皇子中默默无闻,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他今年已经满了十七岁,太子和二皇子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迎了正妃入府,而他却才被记起还没立妃,这还是托了四皇子赵谨的福,因着赵谨要说亲了,才有人想起,三皇子还没成亲呢。
这是天生小透明的命,赵让认了命,没人管才好呢,三皇子府里,天老大,他老二,没有正妃又怎么着,身边哪里就缺了女人,屋里开了脸的通房就有四个,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往他床上爬呢,再怎么透明,他也是个皇子不是,将来,一个王爷的头衔总是跑不掉的。
于是赵让这个小透明当得特别的自在惬意,十六岁时,皇帝在礼部给他点了个差事,不过是每天准时去坐一坐,又不用他管事儿,泡壶茶,看点闲书,关了门偷偷画幅春宫也不会有人来管他,奉禄丁点儿不少的照拿,这日子可逍遥快活极了。
只是再怎么快活逍遥,听说宫里头有意给自己立妃了,赵让还是紧张起来,这要是迎进来一位对他管头管脚的母老虎,他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不行,再怎么透明,这回他也得给自己发发声,争取一下。
只是皇帝面前,赵让没分量,除了大朝会时要去应个景儿,平素一年到头他也见不着这位父皇几回,回头他在脸上留把胡子,铁定是父亲认不出儿子的下场。
皇后……不是亲娘,能管什么用,皇后有心眼儿,只是从来不用在小透明的身上。至于太后,赵让倒是有心去求一求,可皇子成亲,到底是皇后的事,没有特殊的理由,太后一般不插手,虽然太后说话是管用,但赵让不敢指望太后会为了他这个小透明,让皇后没面子,换了郑秀这只宝贝蛋还差不多。
对啊,这不是还有郑秀嘛!
想到郑秀,赵让就捞着了救命稻草,只要郑秀肯帮他说句话,他就得救了啊,于是花朝这日,赵让就扒拉着四皇子赵谨,死活不放。
赵让自小没了生母,仪妃曾经带过他几年,所以赵让和赵谦的关系很不错,至于郑秀,岁数差了好几岁,赵让跟他玩不到一处去,但因为赵谦,所以赵让和郑秀还是说得上话的,如今要求到郑秀头上,当然是拖着赵谦更保险,看在赵谦的面子,郑秀也不好意思一口拒绝他吧。
赵谦早从仪妃那里得了消息,老实说,翻了年他也才十五岁,心性未定,加上赵让都没成亲,他也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立妃,对未来的四皇子妃,他是全无丁点儿想法,当仪妃问他想要一位什么样的四皇子妃时,赵谦整个人都懵了,抓头挠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瞧得顺眼就行”。
至于家世、容貌、品性什么的,赵谦全不在考虑中,挑皇子妃虽然没有挑太子妃那么苛刻,但也绝不会是一个出身不好、容貌不佳、品性不良的女子,所以“瞧得顺眼”就是赵谦最大的要求了,想想要是一辈子对着个看不顺眼的女子,那日子过得得多艰难啊。
第六十六章相看
偏就是这个听上去不是什么高要求的要求,却难为死仪妃了,跑去跟皇后一提,直把皇后也逗乐了。眼缘这东西,人人不同,得他自己瞧去,可人家闺中好女,岂能就这么随便他去瞧,就算是皇子,那也得被打个半死是不是。
也就是花朝这日能有个机会让赵谦自己去瞧了,所以皇后发了话,教赵谦去红梅山庄的揽月楼里扫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