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在延丰帝教训郑秀的时候,赵谨拼命的向太后打眼色,合掌求庇护,不然,延丰帝教训完郑秀,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对亲儿子,延丰帝可严厉多了。太后让这一向沉稳不迫的孙子给逗乐了,帮着求了一句情。
延丰帝哪里不知道赵谨的小心思,哼了一声,冷眼一扫赵谨,道:“也罢,就让他将功补过,若让阿秀再出了岔子,就两罪并罚。”
赵谨心中大喜,面上却一副苦瓜相,幽幽道:“父皇,我才是您亲儿子。”
眼瞅着延丰帝对郑秀的偏宠,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当然,有这个心思的,绝对不止他一个,其他皇子,大抵都生出过与他相同的心思。
小小的哀怨,逗得延丰帝大笑,指着儿子的鼻子尖,道:“儿子再亲,亲不过外甥,民间岂不有天大地大娘舅最大的俗语,便是从这上头来的。”
这蛮不讲理歪解俗语的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不是理也是理,噎得赵谨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雍容院内一切如旧,纵是苏氏心如死水,在看到这院中一如记忆中的布置格局,就仿佛还停留在她出嫁的那一日,眼中也不由得波澜微动,雾气笼罩。
“……都是太夫人吩咐的,这院中一草一木都不许动,日日都派了人值扫,门窗墙柱,都是一年一漆,窗纱门帘,半年一换,里头的床椅摆设,都是大姑奶奶旧年用过的,原叫人仔细收在库房里,前儿收到大姑奶奶回来的信,太夫人才叫人都摆回原处,大姑奶奶看了若有不合用的,只管吩咐奴婢换置,小姐们的闺房也安置好了,照着府里嫡小姐的规格,一应用具摆设都是新的,若还缺什么,也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翠妈妈话虽多,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唠叨,听着都是暖人心的话,教苏氏和裘慎几个都安心了几分。
苏氏当年的闺房,便是这院中的正房,一明两暗三间屋子,后面还有个小抱厦,里面的布置摆设果然如翠妈妈所说,一如旧年,所有的东西,除了窗纱帘幔床帐被褥这些,其他的都是她当年用过的旧物,说是旧物,样子却都是八九成新的,苏氏身为伯府的嫡长女,又哪里可能用旧东西,那些摆设用具什么的,稍用旧些,便都换了新的,这些年又收得仔细,因此再拿出来,却还如新的一般。
“母亲有心了。”苏氏避了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方转身笑道,“我这里不差什么,先去瞧瞧娇娇儿的屋子吧。”
苏氏自己并不在乎住得如何,对裘慎的屋子却是十分用心,这院子除了正房,位置最好的就是西厢房了,西厢也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只是后头没有抱厦,太夫人对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儿也是极为用心,将这三间房布置得雅致精美,与正房的格局虽不同,风格却是如出一辙,显然是知道裘慎随了苏氏的性子,不喜华贵富丽,而重品味。
至于稍次一些的东厢房,也是三间,自然便是裘怫和裘怡二人共住,还捎带上了一个云姨娘,正好一人一间,虽说待遇比裘慎差了一层,不过庶出比不过嫡出本是理所当然,何况她们两个与忠毅伯府并无血缘关系,如今能住进来,已经是沾了嫡母嫡姐的光,自然不好再攀比什么,不提裘怫本就淡然自若随遇而安,即便是有些心气的裘怡,在这上头也说不出半句不好的话来。
倒是苏氏看着不大好,便一句话把云姨娘给挪到了正房后头的抱厦里去了,东厢空出一间房来,布置成书房,裘怫的生母李氏,别的没给女儿留下,就留下了一屋子的书,都给摆了进去,姐儿三个谁想翻翻书,也都方便。
二进里房间不多,最醒目的便是正厅,宽敞明亮,专门用来接待有身份的外客,旁边一处小花厅做了宴息室,平日里一些亲朋旧友往来,用正厅未免显得太过隆重,小花厅更合适些。一排柏树隔开了厅堂与隐墙,隐墙后面是三间隐蔽的房屋,这就是库房,苏氏当年的嫁妆便都搬了进去,隐墙前面则是茶水间。
至于仆妇丫环们,便都安置在了最外头的一进,因苏氏带回来的人手并不多,男子都安排在外院,进了内院的,都是心腹丫环,奉衣、司茶这两个,是苏氏的心腹大丫环,一人占了一间房,另有个陪房得盛家的,白日里进内院听候差遣,晚上回外院与自家男人黄得盛住一块儿。云姨娘身边也只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环,名叫红茵,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除这几个之外,裘慎三姐妹身边也只各带了一名丫环,这三人与红茵合共分了两间房,另还有两个专门做粗活脏活的婆子和四个有些力气的粗使丫环,这六人也是分了三间房。
再就是原本看守洒扫雍容院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环,各占两间房,最后竟还空了好几间房,翠妈妈瞧了,心里有些犯嘀咕,觉得自家大姑奶奶着实是委屈了,当年出嫁时,不提那五家陪房,光是近身的大丫环便有四个,二等丫环足足八个,剩下的三等并不入等的小丫环,不下二十几人,如今竟只堪堪才这么点人手,除了那得盛家的,还一个个都年纪小小,瞧着都是不知事的样子,哪里够使唤。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悄悄拉了得盛家的打听,这得盛家的,名叫明月,与云姨娘一样,都是当年的陪嫁丫环,只是云姨娘被抬了姨娘,而她却嫁给了裘一鸣的管家黄得盛,做了管事妈妈,如今却是苏氏的心腹之人。
得盛家的与翠妈妈原就相熟,见她探问,便也不相瞒,道:“这些年老爷在任上不容易,也出了些事情,那几家陪房,有两家犯事被夫人给发卖了,剩下的三房,得夫人重用,一家人分管着夫人的嫁妆铺子和田庄,因此不曾跟过来,当年陪嫁的那些丫头们,有做不好活的,或撵或卖或送人,剩下的也一个个到了年纪,或远或近都出嫁了,虽后来也采买了一些新的,只是老爷亡故后,夫人守寡在家,膝下又只三个女儿,觉得人多事杂,便将那些不必要的人手给打发了,如今又入京托庇娘家,夫人更恐给娘家添了麻烦,竟是又减了一些人手,嫌年纪大的心思多,事儿也多,只留下了年纪小一些又听话的使唤。”
这话说得翠妈妈心酸,抹抹眼角叹息道:“咱们伯府哪里就少了几张嘴呢,大姑奶奶如此,实是见外了,只怕太夫人知晓了,不知要怎么心疼。”
得盛家的道:“夫人原不是多事的人,她真心最不愿的就是教太夫人为她操心,你也莫与太夫人多说,只说送两个熟知府里事情的过来,这样岂不两宜。”
只听这话,便可知得盛家的是真心为了苏氏,离府十年,纵是这府中还有不少旧相识,却也是物事人非,总归是换了许多新颜,若有两个熟悉府中事情的人来,苏氏在这府中行事,也更方便些。
“难得你忠心为了夫人着想,只是太夫人却是眼明心亮,对夫人最最上心不过的,哪里是瞒得了的,你只看吧,只怕这会儿太夫人已经安排下去给夫人挑人了,你只把空着的房间都拾掇出来,怕还住不下呢。”
第六章八香
翠妈妈这话说得半点不差,苏氏这头还在与三个女儿梳洗换衣,那头太夫人已经得报,晓得苏氏只带了这么点人手来,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恰申氏、黄氏、狄氏、宁氏四个儿媳都在,便对她们道:“可怜你们妹妹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偏还有人对我接她回来住而私下怨言,可见真真是歹毒心肠。”
这话没有指名道姓,却实在是重了,唬得四个儿媳齐齐跪下请罪,五夫人宁氏嘴巴最快,抢着话头道:“母亲明鉴,大姑奶奶能回来,我们做嫂子弟妹的,都只有高兴,哪里有什么怨言,若哪个不得好死的在那里乱嚼舌根子,别教我们知道了,定然要抽她筋剥她皮。”
伯夫人申氏的脸色当场就难看了,谁不知道她与苏氏自来不和,苏氏回娘家,她也是最不高兴的一个,少不得私下是有些抱怨,太夫人说的岂不正是她,偏宁氏还借这话头指桑骂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她的颜面。
心中虽恨得厉害,但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面上丝毫不露,只道:“五弟妹说得极是,大姑奶奶这些年在外头不定吃了多少苦,如今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尽由咱们护着,定让她落回福窝里,眉头再不皱半下的。母亲心疼大姑奶奶伺候的人手少,这也好办,明儿便叫了人伢子来,捡些干净听话的丫头,让大姑奶奶亲自挑了合心意的,再教母亲身边的何嬷嬷好生调教一番,如此这般,不知母亲以为如何?”
太夫人拭了泪,道:“新丫头不调教个一年半载,岂能得用。罢了,便从我这院里挑几个去先顶着急用。”顿了顿,又思忖片刻,便对身边一个清秀丫环道,“绿珠,把八香叫来。”
听到太夫人说到八香二字,申氏几个妯娌脸色都各自有异,八香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丫环,分别叫做和香、迎香、奉香、晚香、暗香、踏香、拂香、袖香,这八个丫环是何嬷嬷调教出来的,何嬷嬷原是宫中专管教导人事的女官,后来犯了事被赶出宫中,流离失所时被太夫人所救,后来就一心一意做了太夫人身边的教养嬷嬷,别的人不提,只说苏氏,就是何嬷嬷一手带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何嬷嬷也只精心教养过苏氏一人,要说申氏和苏氏不和,结仇结得最深的一场纠纷,就是由这何嬷嬷而起。
说来当年苏氏出嫁,这何嬷嬷作为她的教养嬷嬷,是跟着一起去的,那时恰好申氏刚生了女儿元芳,就很想留下何嬷嬷给苏元芳当教养嬷嬷,苏氏没肯,又因着雍容院的事,两事并作一事,申氏便恨极了苏氏。虽说后来苏氏跟着裘一鸣外放,何嬷嬷那时却恰生了一场病,不能舟车劳累,因此苏氏便将她又送回太夫人身边,那之后,太夫人没有耐得住申氏的恳求,到底还是让何嬷嬷教导了苏元芳几个月,只是这种教导与精心教养显然不是一回事,申氏心犹不满,想尽办法,还是另外给苏元芳聘了一位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何嬷嬷也乐得收了手,这之后,再没有教导过什么人。
不过六年前,太夫人突然起意,采买了一批年纪在五到八岁之间的女童,人数约摸足有百来个,挑挑捡捡的,最后捡出了八个留在了养荣堂里,交给了何嬷嬷调教,其余的则分派到各个院子。这八个小丫头,就是如今的八香。
虽说申氏等人并不明白太夫人的用意,却也知道这八香不可等闲视之,太夫人将她们交给何嬷嬷调教,显然是有大用的,而这八香不但模样生得好,一个个都是心灵手巧,聪慧伶俐,随便捡出一个,都是能掌得住事的,申氏几妯娌看得眼热无比,早就动了心思,想从太夫人手上讨出一个两个来,留给自己的儿子女儿作心腹使唤,只是太夫人一直以她们年纪还小,还要多调教两年为借口给拒了,却不想今日竟是把八香都叫了出来,用意是什么自然明明白白的,可不教几妯娌都眼红不已。
不多一会儿,八香就来了,她们中年纪最小的才十一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正是娇俏如花的时候,八个人穿了一个式样的衣衫,只是颜色各有不同,一进厅堂,便如春色入帘,说不尽的俏丽多姿,灵动可人。
“奴婢等拜见太夫人,拜见各位夫人。”
八香齐齐福身见礼,举手投足,恰到好处,一派富贵人家气象,比普通人家的千金小姐还更气势逼人,只这八人往那里一站,便知道这家中的主人是何等气象,有这样的丫环随侍在旁,别的不说,光门面都比别家显得气派些,可见何嬷嬷调教得是如何成功。
凭什么就要便宜了苏氏那贱人。旁人是眼红,独申氏是恨得眼都绿了,拧着手中的帕子几乎成了麻花,可脸上却还得装出欣赏喜欢的模样。
太夫人在八香中挑捡了足足半刻钟,终于挑出了和香、迎香、袖香、拂香四个人来,其中和香、迎香年纪最大,都是十四,袖香十二岁,拂香年纪最小,只有十一。
“绿珠,你带了和香、迎香,以后就跟着婉儿,袖香、拂香跟着娇娇儿。”太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对申氏道,“你在我这里求了几回,今儿沾婉儿的光,老身心中欢喜,奉香、晚香就给你使唤。你再从家生子中另挑十二个勤快听话的丫环给婉儿送去,省得她不够人使唤。”
申氏见有自己的份,这才心气稍平,忙起身应了。至于黄氏、狄氏和宁氏,虽是眼巴巴的,可是见太夫人并无意再将剩下的二香分派出来,也只得作罢。不过太夫人倒也没有太亏待她们,回头私下让人告诉她们,可以让何嬷嬷得闲的时候,指点一下她们院里的新丫头,这才算拂平了人心。
却说苏氏母女四人才刚刚梳洗打扮好,正欲出来给太夫人请安,竟是绿珠带着四香先到了雍容院。这绿珠是后来被太夫人提拔起来的二等丫环,苏氏并不认得,只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却也明白了几分,再有翠妈妈的介绍,便是不认得也认得了。
“哪里能收母亲身边的人,也罢,四香我留了,绿珠姑娘仍回母亲身边侍奉,母亲这样的年纪,离不得你们这样能干忠心的人儿。”
绿珠不便说话,只脸色为难,若就这样被苏氏打发回去,在太夫人跟前她也讨不了好,知道的是苏氏想着太夫人不愿夺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得罪苏氏了呢,因而便对翠妈妈使眼色,翠妈妈便笑道:“大姑奶奶可莫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心,再者,太夫人身边哪里少了人,绿珠虽是二等丫环,能力却不比大丫环差,可惜上头八个大丫环都满了人,一年半载的也升不上,真真是可惜了她的本事,如今来伺候大姑奶奶,又升等又升月钱,上头也再没人压着她,正好可以显显本事,大姑奶奶只当可怜她,便留下吧。”
苏氏顿时笑了,道:“偏你会说话,倒似我不留她,便明珠蒙尘似的。”
到底是被翠妈妈说动了,且太夫人身边出来的,也是可信之人,总比别处送来不知是谁的眼线来得好,便将绿珠也留了,仍照太夫人说的,绿珠留在自己身边,拂香、袖香给了裘慎,只和香、迎香两个,苏氏思忖了一下,索性给了裘怫和裘怡。太夫人可以厚此薄彼,她作为嫡母,却要一碗水端平,这四香的出色,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也不愿这姐妹三人因几个出色的丫环而起嫌隙。
第七章见面
“请夫人、小姐赐名。”
分派好了,绿珠又上前请赐名,换了新主人,便会要按新主人的喜好换名字,这也是惯例。
苏氏沉吟片刻,对绿珠笑道:“我身边已有奉衣、司茶,你便做了点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