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重哼一声,道:“你若真心为她打算,那倒还好,若是想借着你妹妹去攀权附贵,趁早给我死了心。”
苏长英都能想到送“八重锦”和血燕的人,绝非等闲,太夫人又怎么想不到,儿子若打这个主意,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苏长英连连叫冤,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是真心为了妹妹,若有丝毫私心,只管天打雷劈。”
“呸呸呸,你这张嘴,什么不吉利的话都敢乱说。”太夫人怒拍了他两下,才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儿子给赶出了上房。
苏长英出了上房,越想这事儿,越觉得有些怪异,到底叫了人去查,只是这事儿既然牵到了飞鱼卫,他又忌惮无比,没敢深查,只私下里把飞鱼卫的几个实权总领暗暗琢磨了个遍,也没找出哪个可能是妹妹当年的仰慕者,再一想这几个实权总领各有后台,那就更是查无可查了,因此查了一阵子,还是放弃了,只冷眼瞧着那人还有什么动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裘怫从容溪堂放课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一时间也是觉得好笑,这小允儿是什么体质,怎么上回街就出这样的邪事儿,当然,她耿耿于怀的是,上回的点心没买着,这回的花模,又泡了汤,怎么每回小允儿出事,得益是别人,受损的总是她啊。
当然,若说受损也不尽然,至少,苏氏拿回来的血燕,她也是享用到了的,虽然是混着官燕一起炖的,一小盅里头,也仅只挑得了半朵血燕的样子。
倒不是苏氏小气,而是一则上等血燕难得,与其都吃用了,不如好生收着,往后有什么人情往来,这都是上好的礼品,就算不做人情送了,光这分量充足的样子,分一分,留着给三姐妹各充一份嫁妆,也是相当有面子的。当然,占大头的肯定是裘慎,俩庶女能分个二三两的,就算是她这个嫡母的厚待了。
二则,血燕极是滋补,然而姐妹仨儿年纪都还小,亦要防着不受补,补过头了岂不是乐极生悲,因此苏氏这才只用了半两血燕混着三四两的官燕,用冰糖炖了几个时辰,然后才给姐妹仨儿都分了下去,吃了两顿才吃完。
裘怫年纪虽小,却也有个好一口的癖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对厨工生出那么大的兴趣,两盅燕窝羹吃下来,口腹大是满足,那点小小的怨气也就尽没了,何况后来得盛家的亲自去给她买了两副花模回来,还多送了她一盒小点心,算是把小允儿给耽误的事儿给找补回来,她就更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她是满足了,另一头,郑秀却是不满了,盯着打探消息回来的长安,满脸都是不悦之色,再三确认道:“那些血燕都叫苏氏收了起来,竟是一点儿也没拿出来享用?”
长安嘴角抽了抽,他刚才明明说了,用半两血燕混了官燕炖成羹,雍容院里几个主子分着吃了,还吃了两顿,怎么听在国公爷的耳里,竟是一点儿也没拿出来享用。不过转念一想,才半两,这在见惯了太后宫里,差不多顿顿都是一大盅血燕还吃不完得让宫女们分着吃的景况的国公爷看来,当然就跟没有享用一样了。
“爷,您不会又想送什么东西了吧?”
看着郑秀在跟前来回踱起步来,长安就毛骨悚然,之前让他找个口风紧的飞鱼卫去干那事之前,郑秀也是这般来回踱步来着。
郑秀走了几步,只觉得一向挺聪明的脑子不够用,一眼瞥向长安,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能把东西直接送给裘家二姑娘,或是让她能享用得大半?”
这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他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就是长青、长安两个,只是长青有点跳脱冒失,所以郑秀并不用长青办此事,只专找长安,以防出了差错惹出祸事。
长安:“……”
国公爷您是不是开窍太早了,而且眼光也太诡异了,裘家二姑娘才六岁,六岁,黄毛丫头一个,最重要的是,国公爷您就只在掉水的时候迷迷糊糊看人家姑娘一眼,天知道有没有看清楚,至于这么上心上肺吗?
郑秀见长安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漂亮的脸蛋揪成一团,嫌弃的挥挥手,叹气道:“算了,你也就是个半大小子,能懂什么。”
长安脸都绿了,内心咆哮:爷您比我还小两岁。您这是又懂什么了,之前干的事儿,我都知道是脑子犯抽好不好。您怎么一点儿自觉也没有,还一个劲儿的琢磨下一回。
可惜,他敢怒,不敢言。
于是,郑秀真心的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脑子犯抽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还满心的郁闷,怎么想给人赔个礼,就那么的不顺呢?
这可真是少年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到最后都是笑话,怪只怪郑秀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又不肯去向长辈请教,只能自己摸索着过河,这中途要摔多少回,往脑子里灌多少的水,也只有他自己受着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郑秀,谁让他投胎没投好,血亲……都他妈的不亲,亲的,又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他实在是不好拿这么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小心思去烦扰那二位。
只可怜了被郑秀抓了壮丁的长安,也不知道还要在主子的授意下,干出多少匪夷所思的笑话事儿,只要用脑子稍微那么一想,长安就觉得此后的人生黯淡无光,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他替国公爷办事,就只动手脚,不用脑子,因为一动脑子,他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真心是无脸见人,尤其是当他想起被他找来干那事的飞鱼卫当时那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时。
第三十四章中秋前夕
闲话休提,总之,接下来,郑秀大概是没想出送什么好,所以一段时间里都风平浪静的,唯一的后遗症,大概是小允儿再也不敢单独出门了,每回出来,不是跟着他娘,就是被他爹提溜着。
眼看着再没出什么撞邪的事情,苏氏那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只当让苏长英说中了,果然是跟吏部考评有关,也没去追问到底是谁这么脑抽,官场上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管什么,兄长心中有数就成。
于是日子麻溜溜的进了八月,天气一下子就开始寒凉起来,空气里也到处飘着桂花的香气,夜里的月儿,看着都似乎比平时明亮。
伯府里开始操持着中秋赏月宴的大事,各房都得出席,就连寄居雍容院的几位,也理所应当的要捧个场,自家人,可没有什么孝期不能宴饮欢乐的规矩,尤其是这是中秋团圆宴,不参加那才要坏了情分。
苏氏一早就准备起来了,出了银子,给姐妹仨各做了一套新衣,以备在赏月宴上穿戴。裘怫觉得不能白让嫡母掏了银子,她得感恩,于是求着陈嬷嬷教她做月饼,到了八月十五的前一日,她终于给苏氏奉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四馅月饼。限于技术,这月饼的卖相……咳,只能说,挺圆的,没变形,其他的,就不必提了。但裘怫能拍着胸脯担保,四种馅料绝对是货真价实,分量还足。
她一个庶女,不挣面子,只挣里子。好东西,得看内在,卖相什么的,她又不是做来卖的,何必讲究卖相呢。总之,面对置疑的目光,裘怫自觉理直气壮。
苏氏果然高兴,赏她一对红玛瑙耳坠,让裘怫喜滋滋的收了起来,看,这就是里子。
马屁精!
真正的马屁精裘怡在暗里骂了一声,然后扯着玉雪可爱的小脸蛋,给苏氏献上了她新画的《玉兔捣药图》,一轮大大的圆月里,一只小小的兔子正在捣药。以她才学了月余的丹青之技,画出来的图,难免有几分抽象派,不过大抵是裘怡马屁拍得好,叶嬷嬷一高兴就出手替她描了几笔,让那只抽象派的兔子,有了几分灵动,这画也就颇可以入眼了。
苏氏也夸了她几句,同样赏了她一对碧玉珠耳坠。裘怡一脸笑的收了,心里却不开心,她皮肤这么白,更衬红玛瑙,当下就暗暗琢磨着回头找裘怫讨了那对红玛瑙耳坠来。
裘慎送的是一只香囊,她自己绣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对刺绣特别的有天份,只跟着宁嬷嬷学了几种基础针法,就已经能绣得似模似样了,虽然复杂点的花样还绣不出来,但是简单的一丛兰,或是一双蝶,几片竹叶等等,却是拿得出手的。当然,这也归功于她良好的丹青功底,就像苏氏所骄傲的那样,裘慎虽然只跟她学了两年丹青,但底子打得相当好,天份也极高,最重要的是对配色非常敏感,裘怫也学了基础针法,也有丹青功底,但她绣出来的花草蝴蝶,在色彩上就是不如裘慎的有灵气。
当然,这也有裘怫藏拙的原因,但最最关键的是,裘怫对刺绣的兴趣,远不如厨工,所以花费在刺绣上的时间也不多,只是按步就班的完成宁嬷嬷留下的课业而已。不像裘慎,简直整日针不离手,拿刺绣当事业了。
苏氏收了女儿的香囊,送了裘慎一对黄玉耳坠,虽然从价值上来说,黄玉耳坠也只比碧玉和红玛瑙的稍高一线,但苏氏的高兴,却远比庶女们送上东西时来得更多,对香囊明显珍惜,特地让点妆给好好收了起来。
中秋前一日,雍容院里和乐融融,母慈女孝,伯府二房却是烽烟四起,闹出了大事。
二老爷苏文英与二夫人黄氏打起来了。
连裘怫这种并不怎么打听雍容院外的事情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可见二老爷和二夫人之间闹得有多厉害。据说,二老爷被抓花了脸,肩膀上被簪子插了一个洞,伤口不大,却极深,疼得二老爷哭爹喊娘的,至于二夫人黄氏,都说素来懦弱无主见,一向唯二老爷之命是从,也不知道这次怎么竟然化身为母老虎,发起了横来,除了腿上挨了二老爷一脚,头发衣裳有些散乱之外,竟是毫发无伤,战果非凡。
然后,中秋节前夕之夜,这二位就被太夫人叫进了上房,据说被骂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瞅着二老爷伤得跪都跪不稳当了,太夫人才让人请了大夫进府。再然后,二老爷和二夫人就同时被关了禁闭,没有太夫人的允许,不许他们出二房的院门一步。
这就是裘怫听到的全部内容了,至于二老爷和二夫人为什么打起来,却没人提起。不过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二老爷和二夫人是积怨已久,上回黄曼真不就是说,因为听到二老爷和二夫人吵架,导致她只能待在容溪堂里,都不敢到二夫人的院子里散心闲玩。
一个本分的闺秀是不该瞎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所以哪怕听说了不少,裘怫还是装做不知道的样子,第二天一早就穿戴一新,跟着嫡母身后,和姐妹一道给太夫人请安去了。虽说太夫人平时不是很乐意见到女儿的两个庶女,但逢节过年,还是要赏她们脸面的,否则,落的不是两个庶女的面子,而是苏氏的面子,谁让苏氏是嫡母呢。
只是昨天才出了那么糟心的事,想也知道太夫人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了,就是装都装不出来,随手打赏了裘怫和裘怡一人一碟子月饼,外加两个做成月饼形状的银锞子,就把俩姐妹给打发出来。
裘怡有些忿忿,她百试百灵的讨好,每每都在太夫人这里碰壁,就没一次成功过,不对,应该说太夫人就没有一次给过她讨好的机会。裘怫倒是无所谓,从她认清自己庶女的身份起,她就没指望过能在太夫人这里得什么好,太夫人能做到视而不见,她已经非常满意了。
只是在出上房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从外面回来的苏启芳。
第三十五章矫情
因今日是中秋节,苏大姑娘很是应景的穿了一身秋香色绣百子桂的襦裙,外头罩了件颜色略浅一点的宽袖对襟长袍,搭着同样绣百子桂的紫色披帛,因二月里就已及笄,所以她的头发绾了起来,作垂云髻,髻顶插了一枝花纹繁复的金雀簪,发髻后则簪了一朵淡紫色的嵌珠绢花,简单中不失庄重,庄重中又不失娇俏。
这个日子,这个时辰,苏启芳应该是去二房给二老爷和二夫人请安去了,裘怫揣度着,与裘怡一起给苏启芳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