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苏氏却将这话记在了心上,心想确实要挑个合适的日子往寺里去上香,一则,明觉大师是有道高僧,不会空口白话打诳语,他即留了话必有因果,若不去还愿,恐菩萨见怪。二则,再过几个月,长女便及笄了,到那时,六礼也该差不多走完,转眼便是出嫁,自然便该趁着出嫁之前,到佛前好生祈福一番,以求女儿在夫家的日子能过得美满和顺,最好是一两年里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如此,才算是在夫家站稳了脚跟。

裘怫见苏氏坐在那儿便出了神,便知嫡母是对老僧的话上了心,也不打扰她的思绪,微微一礼便退了出去,心想这一耽搁,园子里的姑娘们迟迟不见她,怕要以为她故意怠慢了,不过有长姐和幼妹在,必能替她圆了这场,心下也不是太过担忧,只是脚下难免匆匆。

好在裘宅不大,不一会儿她已是回了园子里,迎面就见杜微微面色酡红的走过来,一见她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怎么才来,姐妹们太热情,灌了我多少菊花酿,真是喝得我头都晕了,快领我去你屋里歇歇。”

裘怫见她眼神都有些迷茫了,走路也有些晃,若不是被噙香扶着,怕是能撞到树上去,果然是吃多了菊花酿,被后劲儿给冲的,连忙道:“怎么还有人敢灌你的酒,便是灌了,你少吃些便是,何苦喝成这样儿,也不嫌难受。”

说着,一边对静女打了个眼色,让她去园子里替自己打个招呼,一边就扶了杜微微另一侧,领着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好在先前裘怫就用过醒酒汤,厨上还有熬剩下来的备着待用,让杜微微在榻上半躺下来后,裘怫又让葛覃去取了醒酒汤来,由噙香服侍着喂了杜微微半碗,小歇了两刻,杜微微终于缓过劲儿来。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既来给你捧场,怎么好推拒她们敬我的酒,没的让她们以为我不待见她们,那样岂不是教你为难了。”

杜微微有了劲儿,便一边向裘怫解释她为何吃多了酒,一边打量裘怫的闺房,一眼便瞧见了摆在桌几上当摆设的桌屏,上头绣了两只黑猫儿,一只纯黑,一只四足踏雪,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早前听你说养了只四足踏雪的猫儿,还特地为它学了小鱼干的做法,便是这只吧,那只黑猫儿又是哪里来的?”

裘怫笑道:“正是它,我闲着没事,就拿它当花样子,那只黑的……”

本想含混着说不知是招财打哪里招惹来的,但见杜微微神色坦荡大方,她心中念头一转,便歇了敷衍的心思,索性也坦荡道:“是有一回荣国公来探望许嬷嬷,带了它来,不知怎的,就与招财成了伴儿,时常翻墙窜院的来找招财玩耍。”

杜微微微愕,怔愣片刻,方笑道:“难怪我来时,见荣国公站在你家院墙外对着墙头发呆,想是跑了猫儿又不方便来寻,在那里懊恼呢。”

这话说得裘怫也愣住了,心虚的想着也不知杜微微有没有瞧见郑秀往猫脖子上套手串,但一转念,那烫手的手串都让她借花献佛了,倒也没什么可惧的,只是杜微微特意提起来,倒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这才思量着,便听杜微微继续道:“我与荣国公打了一声招呼,说起今日是你的生辰,他便托我代为向你道贺,眼下便也算是我不负所托了。”

裘怫垂眸一笑,道:“多谢姐姐。”

杜微微见她笑,便也跟着笑,道:“谢我做什么,我只是个传话的,荣国公待你的一片心啊……”

后面的话,她自知不妥,但咽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出来,转而伸手取过方沏的茶,低头抿了一口。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争取

裘怫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便也只有低头饮茶。不想杜微微饮过半盏茶后,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又道:“我比裘大姑娘晚生几日,来年四月初九,便是我的及笄礼,打从去年起,母亲就有心替我寻摸人家,提了几家,皆不合我的心意,父亲宠我,便与母亲说,且由我再随心一二年。”

裘怫愕然,她虽与杜微微往来较多,但也自觉没有亲密到能说姻缘的地步,只是想起杜微微方才提起了荣国公,便又隐隐有些明白杜微微的用意了。

沉吟片刻,她才回应道:“小妹不比姐姐随心,终身之事,全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小妹年纪还少,素日并不想这些事的。”

杜微微轻笑一声,道:“许是今日吃多了酒,我竟比平时更随性些,或是有些交浅言深,却是真心想问一问妹妹,若你有了中意之人,也还是这样的想法吗?”

她不信裘怫不想去争取,纵然看不透这个女孩儿,但杜微微确信,裘怫绝对不是随波逐流任人摆布的人。

“世间规矩,大过中意,若在规矩之内,自然倾力争取,若不合规矩,所谓的争取,只是笑话。”裘怫淡然道。

杜微微沉默了,她知道裘怫的话是对的,人活在这世上,就难免受规矩的束缚,纵然她出身高贵,性情朗阔,又有父母宠爱,行事之时难免肆意,但有些规矩,她一样绝不敢犯,不是她不敢去承担破坏规矩的后果,而是她不能连累宠爱自己的父母亲人,她若行差踏错,别人不只会说她如何,更会说父母不曾教养好她。

“听卿一席话……方知你我竟是知己。”

原来,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的女孩儿,与她是同一类人啊。

裘怫抿唇而笑,道:“那是小妹的荣幸。”

这也是她和杜微微能一直平和往来至今的根源,因为是同一类人,一言一行都在规矩之内,彼此都掌握着分寸,绝不会做出格的事,若她和杜微微任一人是皮四姑娘、或是苏元芳那样的性子,只怕早就势同水火,闹出不好听的事来了。

杜微微却叹息一声,垂下眼眸,盯着面前的茶盏,道:“可惜,我们终究做不成知己。”

这茶盏是白釉的,杯壁上描了一两笔兰草,气韵淡雅高远,恰如其主。这本是她最欣赏喜爱的,然而……造化弄人。

“是啊。”

裘怫微笑,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点。

杜微微推开茶盏,缓缓起身,向着门口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道:“待我及笄,规矩之内,我将倾力争取,裘二妹妹,今后,我再不给你金慧帖了。”

语毕,她郑重的敛襟一礼,为这段不及开始便已经结束的友情道别。

“今日兴尽,告辞。”

裘怫愣了一下,同样的回以一礼,道:“姐姐慢走,小妹尚有客在,恕不远送。”

送走了杜微微,即使是裘怫早知她们做不成朋友,却也心中一阵黯然,她本来就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与闺学中的姑娘们虽常在一处,但说到脾性相投,却一个也无,若要说有,便是随父母往去江南的黄曼真和这位来不及成为朋友就先成了对手的杜微微,然而一个远隔千里,完全断了联络,一个却造化弄人。

好在她这几年磨练心性已有小成,黯然一阵,便已打起了精神,去后园一尽她东道主的本分,与一众姑娘们玩了个尽兴,眼见天色不早,姑娘们都有了去意,她才和裘慎、裘怡一道将她们一一送出裘家。

累了一天,但还有残局要收拾,裘怫没好意思再麻烦长姐幼妹,把她们赶回房间休息,自己带了人慢慢的收拾起那些桌椅碗喋杯盘,还有挡风的布幔,等下人们清洗干净,一一对过数收入库房后,又盘点剩下的瓜果零嘴吃食,一些经不住存放的,顺手就连同早就备好的赏钱一起打赏了下人,然后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让厨房烧了水,裘怫痛痛快快的泡了澡,换了寝衣提了笔,打算抄几页经再睡,却听裘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卿卿,你可睡下了?”

裘怫连忙就搁了笔,将裘慎迎了进来,道:“忙累了一日,长姐怎不早歇着?”

裘慎与她对坐下来,垂着头,道:“睡不下。”

这个时辰不宜饮茶,裘怫让静女调了蜜水过来,亲手奉了一盏给裘慎,仔细观察长姐的脸色,才道:“长姐有心事?”顿一顿,又道,“是因为伯府的表姐妹们今日未来的缘故?”

裘慎的心思很好猜,今日她这般卖力的帮衬着,除了姐妹之情外,自然也是因为愧疚。裘怫的生辰宴,怎可能不请苏家的一众表姐妹,除了苏启芳身份特殊不便相请,其他的苏家姐妹,都是裘怫请自送了请柬,连苏元芳她都请了的。

结果却让人难堪,做为裘家在京中最亲近的一门亲戚,苏家姐妹一个都没来,甚至除了苏启芳之外,竟无一人送了礼,裘慎憋了一整日,到这会儿,终于还是没憋住,来找裘怫了。

“你果然瞧出来了。”裘慎松了一口气,她正有些说不出口,既然裘怫点明了,倒是解了她的尴尬,将装了蜜水的杯子捧在掌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了些,方道,“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杜姑娘赏了你的面子,今儿个怕是你就要丢了大脸。”

今日来做客的姑娘们,虽都年纪不大,但其中不乏眼明心亮的,苏家那么多的女孩儿,竟然一个都没来捧场,可见伯府压根儿就没把裘怫这个庶出女当成是苏氏的女儿,要不是裘怫自己争气,请来了身份、名气都足够压场的杜微微,恐怕裘怫的面子当真就要丢得一干二净。

裘怫笑了笑,给她添了些蜜水,道:“无事的,我并不介意,她们愿来,是情分,不愿来,我也不怪,倒是累得长姐为我烦恼,才教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