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三姐妹身为主人理所当然入了主席,杜微微身份最高,自然被请入位置最靠近主席的左上首,郭妍做为与裘家姐妹关系最近、且年纪最长的好友,入了右上席,其余来客们,都依着家世高低、年纪长幼分别一一入席。
“你这布置倒也别出心裁,金阳高照,金菊环绕,再配上这金澄澄的菊花酿,还有这晶莹剔透的水晶菊花糕,裘二妹妹,你这哪是生辰宴,是菊花宴还差不多。”郭妍笑着道。
“郭姐姐说的是,无非是宴,找个由头大家聚一聚,玩一玩,管他是什么宴呢,开心就好。”
裘怫举起酒盏,四下一顾,又笑道:“今日是我生辰,承蒙各位姐妹看得起,来为我贺生,寒舍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向天借一缕温暖,向地借几分花香,再辅以我亲手酿制的花酿菊糕,以之助兴,还望姐妹们莫要嫌弃,尽情畅饮,裘怫先干为敬。”
说完,很是痛快的连饮三杯。
“这样的风流雅致,又处处可见心意,哪里能嫌弃,竟是再合适不过的。裘二妹妹,寿星最大,我敬你一杯,祝你年年今日,岁岁今朝,都能这么开心。”杜微微笑着举杯回敬。
有她起头,其他人自然纷纷敬酒,这菊花酿说是酒,其实十分温和,并没什么劲头,但喝得太多也一样会醉人,裘慎和裘怡在旁边帮忙挡了一些,只是架不住今日来客多,又有如林三那样爱闹腾的,何况裘怡本身也是个极闹腾的,她一边替裘怫挡酒,一边自个儿还灌裘怫酒,一轮下来,裘怫还是被酒气染红了脸,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茫然。
裘慎怕再灌下去,这个妹妹就真醉了,失了仪态总归不好,忙便招呼众人道:“菜都上齐,大家赶紧用些,一会儿凉了便不可口。”
席面布置在户外,自然不比室内,菜温确实容易凉,再加众人已经闹了一轮,都吃了些酒,这会儿肚子里确实唱起了空城计,裘慎这么一说,倒真的安抚住她们闹腾的心,安静的开始进食。
裘怫这才缓过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裘慎一眼,按了一些有些晕晕的头,道:“长姐,我先回屋歇会儿。”
裘慎点点头,道:“去吧,这里我替你招呼着。”说着,又吩咐人往厨上去,让人给裘怫熬一碗醒酒汤。
裘怫一回屋就躺下了,小睡了一觉,人便舒坦了,静女端了温水来服侍她梳洗,重新妆扮妥当后,裘怫才问道:“我睡了多会儿?”
“约摸半个时辰,园里的宴席才刚散,姑娘这会儿过去正好。”静女道。
裘怫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身上妥当,便起了身,才出屋子,便见奉衣匆匆走来。
“二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裘怫一愣,道:“何事?”心下却有些不安,别是她小睡的这会儿,园子里出事了,长姐没能担下来,闹到了母亲处。
奉衣道:“方才门外来了位大师,指名要见姑娘。”
这话化解了裘怫心中的不安,却让她更加愕然。大师?她不认得什么大师啊,为何指名要见她?心里怀着疑惑,脚下却不敢耽搁,忙跟着奉衣去了。
几步到了前厅便见苏氏正一脸虔诚的与坐在左下首的老僧请教佛法,裘怫不敢打扰,在门口站立了片刻,待里面的对话告一段落,方才轻步慢移的走进去,先给苏氏请安,然后才对着老僧福身一礼。
“信女拜见大师。”
老僧打量她一眼,含笑合掌,道:“女施主,善哉。”
裘怫被他“善哉”了一头的雾水,才是初见,她不过只是照规矩见了一礼,老僧哪里看得出她“善哉”?若依正常的寒喧往来,老僧应该说“女施主,有礼”才是。
苏氏却是十分喜欢这句“善哉”,道:“明觉大师,您谬赞了。”
善哉,就是很好,老僧说裘怫很好,在苏氏听来,那就真的很好。
裘怫微惊,原来这位老僧就是广安寺的明觉大师,京中有名的得道高僧,曾经数次被召入宫中讲经。若她知道就是这位高僧曾经和郑秀打成一团,打得鼻青脸肿,至今见了那少年都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大抵对所谓“高僧”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了。
“大师要见信女,不知有何开解?”
明觉大师微微一笑,道:“今日路经贵宅,见朋客盈门,必有喜事,老衲即逢其会,便是有缘,登门讨一口清水,也沾一沾女施主的喜气。”
裘怫:“……”
感情就是走累了口渴,来讨口水喝,那又何必指名要见她?出家人都这么莫名其妙吗?
不知为什么,看到明觉大师,总让裘怫想起至善娘子,虽然她和至善娘子也只见过两面,且一佛一道,按说应该是全不相干,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极为相似,总是让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明觉大师见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流露,只眼神稍稍沉着了些,显出与年纪不符的重心思来,便又是微微一笑,突然屈指在小姑娘的额间上重重一弹,道:“女施主生来聪慧,异于常人,俗语言,反常即妖,是祸非福,然而前生积德今生享,故女施主虽生而有憾,却幸有慈母照拂,又享前世福果,尚要放开心怀,少思少虑,方能一生安泰,福及子孙。”
第二百九十章 醒酒
这话听得裘怫又是一惊,她记事得早,还在婴孩时便知道父亲一力隐瞒她的天赋,所以她便也从不在人前显露,父亲已逝,这世上按说除了她自己,不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偏老僧却一语道破,得道高僧果然慧眼如炬,这番告诫之语,便是他对自己的开解。
“多谢大师指点,信女记下了。”
放开心怀,少思少虑,她也想啊,日日念着思无邪,也是她对自己的警醒,只是遇事之时,身处其中,总是忍不住要一想再想,想完了,再拿“思无邪”三个字来安慰自己,也实属无奈。
不过这会儿裘怫倒是真的没工夫瞎想,因为疼啊,高僧就是高僧,指头上的力气真大,那一指弹得她额头上不是一般的疼,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只是顾着面子,她没好意思伸手去揉,心里暗暗担忧,可千万别红肿,不然一会儿,她怎么回园子招待客人。
明觉大师面带慈悲,又将腕间一串念珠除下,递到裘怫手上,道:“此物无名,唯珍在老衲自剃度之日起便执于手中,日常诵经礼佛,皆与之相伴,今日便充作贺礼,赠与女施主。”
裘怫呆了呆,这串念珠竟也是十八子,色泽大小与郑秀送她的几乎一般无二,只是缺了那颗猫儿眼罢了。
苏氏见她发怔,忙道:“还不谢过大师。”
裘怫醒过神来,赶紧依言行礼道谢,起身时心念一动,道:“大师厚赐,信女无以为报,愿捐一物,以供佛前。”
明觉大师合掌道:“女施主即有此心,自然善哉。”
“大师请稍候,信女这便取来。”
裘怫快步走出前厅,一路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直接寻出一只绣袋,把黑猫儿脖子上取下来的那串十八子装了进去。
静女看她的动作,吃了一惊,道:“姑娘,您这是?”
裘怫抿了抿唇,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本就是佛宝,自然当归与佛门,如此,便也没了那些忌讳,她也不用留在手中当个烫手的山芋,至于少年的那一番心意,她已铭记在心,又何须外物来牵系。这世上,什么样的珍宝,都有腐朽之时,唯此心意,永恒不变。
静女不知裘怫心中所想,见她是铁了心,以为她是定要与荣国公摆脱干系,不留人半分口舌,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暗自为荣国公叹了一口气,可惜那一番心思了,不过自家姑娘如此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明觉大师收了绣袋,竟是看也没看,纳入袖中,又细细看了裘怫一眼,道:“女施主,此物老衲会将它供于佛前,他日若得机缘,还望女施主到广安寺一行,于佛前还愿。”
说完,又向苏氏合掌一拜,然后径直便去了。
裘怫却是又被这老僧说得一头的雾水,她又没有许愿,还什么愿?捐个佛宝也要还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