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 1)

裘怫可没有自家长姐这么乐观,按说几家勋贵子弟起了冲突,识趣的,早就该避开了,怎么会被波及,苏元芳分明就是看到皮四被人围怼,新仇勾起旧恨,站在河岸边故意看皮四的热闹,而且还站得很近,这才会遭了池鱼之殃。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又看了陆晔一眼,世子分明还有话没说完,为什么却不说了,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真是有不能说的话,陆晔脸上装着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沉得很。这遭事儿确实不是苏元芳惹出来的,但她还是摊上事儿了,虽说她确实无辜,可糟就糟在她落水的时候,身边有个男子一同落水,那男子不会水,一落水下意识的就在水里乱抓,结果就抓着苏元芳死活不放手了。

苏元芳身边跟着的婆子里有三四个会水的,这还是申氏吸取了当年游湖赏荷时的教训,特地在女儿身边多放了几个会水的人,婆子救人的时候,自然是连那男子一起救了上来。

问题是,救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呛了水晕过去了,那男子还是死死抱着苏元芳不放,几个婆子使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有能把两人分开,还是执金吾赶到后,刺激了男子身上几个穴道,松了他手上的劲儿,才终于分开了两人,然后把两人一起抬进了附近的酒楼临时安置,灌姜汤,请大夫,一通忙活,好歹是把人救活了。

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搂抱难分,哪怕是事出有因,也终归是说不出口,苏元芳还没嫁人,再难有清白可言,除非那男子娶她,否则,下场堪虞。

至于那男子是谁,执金吾没说,陆晔也就没有追问。执金吾不说,通常情况下,不是不认识那男子,而是不敢说。陆晔心里有数,会在上元节跑到河边来的,多半是没有娶亲的,但那男的身份绝对不低,以苏元芳的家世,未必配得上他,那男子肯不肯娶她,也是两说。

郑秀把苏氏单独请了去,恐怕要说的,也是这事儿,连郑秀都感到棘手的,那男子的身份只怕当真是极尊贵了。只不知,到底是哪个?

“那人是谁?”

此时,苏氏也正在问郑秀同样的问题。

“魏国公世子朱真。”

苏氏脸色惨变。

魏国公是诸公之首,地位还在出了一位太后的凉国公府之上,事实上,从太祖开国至今,其他几家公府起起落落,有的没落了,除了一个爵位什么都没剩下,有的连爵位都没保住,彻底成了一介平民,有的靠着家中的女儿勉强维持着不上不下,有的则是后起之秀,比如郑秀这个幸运的家伙。只有魏国公府,从太祖朝一至兴旺至今朝,家中还供奉着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劵,连皇帝都要敬他几分。

苏氏知道魏国公的根底,是因为老伯爷在世时对她说过,魏国公虽然位列勋贵,但和勋贵们完全不是一条路上的,绝大多数勋贵,要么是靠着军功封爵,要么是走的裙带关系封爵,要么是献宝有功,但只有魏国公府是靠着实打实的文治之功封爵,首任魏国公,同时也是太祖朝的第一任首辅,门生遍及天下,此后七十余年间,魏国公府又出了两任首辅,一任帝师,六七位封疆之臣,尚书、侍郎不下十个,其余四品以下的官位更是多不胜数,这还都是朱姓子弟,若是再加上那些依附魏国公府的门生,数量更是惊人,以至于一度曾经有人以“朱半朝”来称呼魏国公府。

当然,这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苏氏没有见识过魏国公府最昌盛的时代,待她知事时,魏国公府已经自感于风头太盛,恐为君皇忌惮,在短短七八年间,就散尽门生,族中子弟,亦有半数或是病退,或是告老,或是故意在任上出了点差子,辞官归乡。

饶是如此,魏国公府依然也是位居诸公之首,在文臣中有好大的名望,当年老伯爷就对苏氏说过,他之所以决意要弃武从文,将忠毅伯府转到文途上,就是想仿效魏国公府,不指望能如魏国公府那样昌盛至人臣之极,能附其尾翼便也心满意足了。可惜苏家子弟不够争气,老伯爷规划得虽好,却没人能撑得起这份担子,至今忠毅伯府都是不上不下不里不外,在文武两道之间不尴不尬着。

至于魏国公世子,苏氏就不怎么熟悉了,毕竟跟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素日里,苏氏也打听不到,但至少她知道,此子身份尊贵,绝对不在郑秀之下,若是去掉了圣眷这个因素,郑秀甚至是远远比不上人家。荣国公虽然也是国公,可说到底,就只有郑秀一个光杆儿,手中无权又无势的,在武将中有些人脉,可那都是他爹留下的,郑秀眼下还用不上,文臣方面就别提了,魏国公府在文臣里面的威望,根本不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能想象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不解风情

总之,以魏国公府的家世门风,是绝对绝对不会看上苏元芳的,出了这种事,魏国公府顶多把世子送到外面避上两年风头就过去了,可苏元芳却是实打实的毁了一辈子。

苏氏越想,脸色就越是煞白一片,整个人已是六神无措。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茫然了片刻,苏氏忽的又问道:“国公爷,您与魏国公世子……可熟?可知他……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却是她混乱中突然想到,魏国公世子若不是抱紧了苏元芳,指不定就淹死了,也算……算是苏元芳救了他一命,魏国公府既然有这好大的名望,必然便珍惜名声,实在不成,挟恩求报也是个法子,虽说卑劣了些,但总强过好好一个女孩儿,被毁了一辈子。

郑秀苦笑道:“不熟,我只知道有他这个人,却是没见过。这些年来,魏国公府低调行事,族中子弟都被圈在朱家的族学里,很少现身人前,朱真更是几乎就没有正经露过面。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跑到河边来的,身边还连个人都不带,如果不是方才魏国公府来人将他接走,怕是谁都不知道他是朱真。最糟糕的是,我听人提过,魏国公世子是订了亲的,女方是他母族的一位表妹,他的母族……姓孟,孟子的孟。”

孟是大姓,天底下姓孟的家族多了去,但脑门儿上敢直接挂着“孟子的孟”的孟家,世间独有一支,世居渭水,这个家族没别的特长,就是专出夫子,这夫子可不是寻常的称呼,是书院有德望的先生的尊称,就如孔圣人也有人尊称孔夫子,孟圣人也有人尊称孟夫子,当然,如今的夫子与圣人的夫子不可相提并论,但也足以说明其含金量了。

天下若有十间书院,那其中九间里,必有一位孟夫子,剩下的一间,则是有一位以上的孟夫子。这就是孟家,若说魏国公府曾经门生遍天下,那么孟家则是桃李遍天下,基本上,只要是读书人,尤其是书读得好的,或多或少,都能跟孟家扯得上点关系。

孟族的女儿,只有难求的,没有愁嫁的,别说苏元芳本来就名声不好,纵然她贤德淑良名冠京中,也很难跟孟族女儿相争。

苏氏听完郑秀这段话,已是彻底死了心。

“姑娘醒了。”

这时,里屋里传来丫环惊喜的呼声,苏氏心中一颤,对郑秀道:“多谢国公爷今日相助,不知……这件事,国公爷可否想法子压下,莫要传得沸沸扬扬。”

郑秀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已吩咐过执金吾,只是当时太过混乱,人又多,只怕瞧见的人不少,此事,已经不是想压就能压得下的,夫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说完,他就告辞了,里头苏元芳醒了,怕是要闹起来,他不再适合留下。

苏氏深吸了一口气,送郑秀出去后,她才走进里屋。元姐儿惯是执拧,但这一次,必须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还有伯府那里,可得怎么交待才好呢?

不说苏氏怎么的心烦头疼,却说郑秀大步出了酒楼,找了个执金吾稍一打听,就寻到了观景亭边,说是亭子,其实是前亭后屋,想观景就到亭中来,想休息就进后面的屋子里。此时就见灯火下,一个少女凭栏而立,翘首而望。

再往前走几步,郑秀才看清,那凭栏而立的少女正是苏含芳。此时苏含芳也正看清了郑秀,惊喜的奔上前来,七八步外站定,道:“国公爷,我二姐她怎么样了?”

郑秀自然不好与她说什么,只道:“还好,方才已经醒来了,姑母大人正照顾着她。”

苏含芳一呆,道:“姑母大人?”想起先前郑秀也是如此称呼苏氏,不由得嗔道,“那是我的姑母,怎么又成了你的姑母了?”

她面上带着嗔意,心下却不知为何,竟是一片喜气,便是这一声“姑母大人”,让她觉得和这少年之间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近。

郑秀却没有她这样的细腻情绪,更不会告诉她,他厚着脸皮叫苏氏姑母大人,是为了跟他的小姑娘拉近距离,跟苏含芳可没有丁点儿关系,只含混道:“我与令兄是兄弟之交,他的姑母自然就是我的姑母。”

解释了一句,便又岔开话题,道:“陆世子可在里头?”

苏含芳含羞道:“在,只是不知他与裘家大表姐在说什么,旁人不好去打扰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郑秀别过去,就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好了。

郑秀却是没听出来,倒是苏含芳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道:“那裘二妹妹在里面吗?姑母大人有话让我带到,既然裘大妹妹不方便,就烦请苏三姑娘替我去请裘二妹妹来。”

苏含芳恨得直想跺脚,真是个呆头鹅,咬紧了牙根道:“裘二表妹年纪小,今日的事吓着她了,六神无主的,就别叫她了。姑母有什么话,不如由我替国公爷转达吧。”

“这却是不方便。”郑秀警觉起来,再看苏含芳时,眼光疏远了许多,此时苏含芳的神情姿态,倒是与凉国公府里,他那几个表妹差不多。

苏含芳被扫了脸,面上微微发白,道:“国公爷可是信不过我?”

郑秀不客气道:“今日你我初识,岂能相托。”这话就差没直白的说咱俩不认识,你谁啊,有资格代我传话吗。

苏含芳气了个仰倒,先前郑秀英雄救美时,激起她一腔的少女情怀,此时也消了个精光,只跺脚捂脸道:“好好好,算是我多事。”

说完,转身便跑了。

“莫名其妙。”郑秀一脸的不解风情,苏氏的女儿一个个都他么的长歪了,倒更显出苏伯勤这么一根奇葩来,也是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