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怫顺手把招财抱在怀里当暖炉,主仆二人就这么去了闺学。闺学就在裘宅隔壁,侧角开了一道小门,连大门都不必出,直接就从小门过去了。
这一去,主仆二人一直待到天快黑才回来,正好赶上晚食。母女四人才坐上桌的时候,得胜家的匆匆送进来一封信。
信是裘族送过来的,三祖爷亲笔,道是上元节一过,他就带了族里的少年出门,预计二月初五左右便能赶到京中。
终于来了。
这消息让苏氏母女精神一振,心里都有些高兴,却又有几分复杂,但不管怎么说,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好在时间还足够,倒也不必慌手慌脚的。
眼下最要紧的,当然还是好好的过一个上元佳节,指不定,佳节之后,裘慎的好事儿就来了。
不过在这大家都很期待也很高兴的时候,承恩侯夫人却是又被皇后给扫了兴。就在上元节前一日,皇后派了人告诉她,说上元节之日,让承恩侯夫人带了裘家大姑娘到她跟前露个脸,她要见见此女。
承恩侯夫人第一反应就是皇后要搞事,差点儿就冲动的硬梆梆的把皇后给顶回去,得亏当时承恩侯也在场,好言好语的把她给劝住了。
“上回皇后娘娘已经退让了,便不可能又反悔,她大抵是真的想见见未来的侄儿媳妇,你也不要反应过度,今儿个你要是真顶了她,回头儿媳妇进门,少不得要去拜见皇后,到那时候皇后再为难她,咱儿子心疼,你也没面子不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不怕
承恩侯夫人当场就冷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也别一口一个儿媳妇,就娘娘那样儿的,多少个好儿媳妇都得让她给吓没了。”
承恩侯被噎得喉咙里发堵,只他是个没出息的,这几年夹在皇后和媳妇儿中间,两面不是人,夹板气受习惯了,很有些唾面自干的豁达,因此又笑嘻嘻道:“夫人的眼光,本侯是信得过的,能被夫人看得上眼,裘家大姑娘定不是个被吓一吓就退缩的好女儿,本侯啊,只等喝了儿媳妇敬的茶,来年再抱个大孙子,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承恩侯夫人一肚子的气,还真教承恩侯这几句乱没出息的话给逗没了,禁不住骂道:“瞧你这点儿出息,人家姑娘还没及笄,就算定了亲,你想喝儿媳妇茶,也得等上两年。”
这倒是个遗憾,承恩侯搓了搓手,道:“夫人说的是,那就多等两年,大孙子抱不上,外孙子还可以想一想的嘛。”
这倒是,承恩侯夫人顿时岔了思绪,想着女儿出嫁已有一年多,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一时间,思女之心泛滥,便也顾不上和皇后生什么气了。
皇后要见裘大姑娘的事情,当然不可能瞒得裘家人,承恩侯夫人让人给裘家送了信儿,好教她们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慌手乱脚的,教皇后看低了她们。虽然裘慎的大气端庄让承恩侯夫人很是欣赏,但这姑娘毕竟家世不高,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万一到时候失态,皇后不喜,承恩侯夫人也很没面子。
苏氏收到信儿,果然是被惊得差点儿没坐得住,好在她到底是伯府千金出身,且又眼见了女儿近日来的变化,到底还是稳住了,只对来人笑道:“小女能蒙皇后召见,这是天大好事儿,请嬷嬷回去告诉侯夫人,小女自得许嬷嬷教导闺仪,旁的不敢说,进退有度必是能做得到的,请侯夫人万万宽心,小女绝不给侯夫人丢脸。”
承恩侯夫人听了苏氏的回复,果然是宽心不少。也是,裘家有位宫中的司仪女官坐镇,还真不必她太过担忧。在面对皇后的时候,她对裘慎的要求,也就是一个进退有度罢了。毕竟,承恩侯夫人不是严苛的人,不能指望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少女,能有更好的表现。
然而事实上,苏氏还是有些乱了手脚,她想起她在裘慎这个年纪的时候,随太夫人进过一次宫给太后请安,当时她的心跳得太快太快,已至于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原本给裘慎准备的衣裳和首饰似乎不大适合去拜见皇后,应该更隆重一些,太夫人送的衣料首饰都被她翻了出来,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重新缝制衣裳,首饰倒是够华贵,可跟衣裳不搭,再华贵也没用。
裘慎便是再好的定性,也被苏氏这一慌,给带得有些心神不宁,便来寻裘怫,试图从这个妹妹身上再寻得一些勇气。
裘怫果然不负所望,她是裘家里唯一没受苏氏影响的人,裘慎来的时候,她正逗猫呢。
“长姐可是怕了?”
裘慎还没开口,裘怫就先问了一句。这一句颇有激将的效果,裘慎立刻道:“没有,只是母亲这般心慌,教我也没了底气,若是失态于皇后面前,我不怕被人笑话,却是怕母亲和你们一起跟着被人笑话。”
“既然不想教母亲和我们被人笑话,长姐便该更加气定神闲,皇后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堂堂皇后,为难你一个小姑娘,传了出去,也是皇后更难堪些,她若不为难你,只是想见见你,你便该拿出咱们裘家女儿的风骨来,教皇后晓得,你足以配上她的侄儿。”
裘慎听她几前话,还真是个理儿,但听到后面,却是越说越不像话,顿时面红耳赤的轻啐一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仔细我撕了你的嘴。”
裘怫立刻闭了嘴。
裘慎稳住了心绪,才道:“别的我也不怕,只是怕万一皇后说我几句不好,外头人云亦云,把你和燕燕的名声也给毁了。”
“放心,皇后不敢的。”裘怫信心十足。
裘慎大奇,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裘怫抬起下巴,对着许嬷嬷的客房扬了扬,道:“咱们姐妹的闺仪可是许嬷嬷教的,皇后若是在这上头说事儿,岂不是说许嬷嬷没教好?”
裘慎没好气道:“那可是皇后,还会顾忌一个许嬷嬷不成?”
“但是许嬷嬷背后有……有太后啊。”裘怫本来想说荣国公,但想想她一个女孩儿,莫名拿外男说事儿不好,就改口提了太后。
许嬷嬷原本也确实是太后宫里的女官,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皇帝是出了名的孝顺太后,皇后又怎么可能冒着让太后不高兴的风险,硬找一个小姑娘的茬儿,自己果然是多想了。
裘慎想通了这一点,心下大安,便又拿着这套说辞去安慰苏氏。
苏氏可比自己的女儿多绕了一个弯儿,直接想到郑秀身上去了。就冲郑秀三不五时的来探望许嬷嬷的行为,就知道这靠山比太后硬,毕竟皇帝有多宠郑秀是众所周知的,皇后不给别人面子,郑秀的面子总得给吧,真闹到皇帝跟前,那也是皇后不占理。
于是,苏氏也安心了。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华灯初上时,裘家人和承恩伯府的人就汇合到了一处,又领了苏家那几个姐儿,乘了马车往街上去。
要说观花灯,最合适的地方就是东道坊一带,那里地形宽敞,许多富贵人家扎制的花灯,都在那里沿街摆着,街边店铺也多,好些店面大点的铺子也会在门前摆上各种各样的花灯,再在花灯下挂上灯谜,任人猜选,看中了哪盏灯,只要猜中灯谜,就可以直接将灯提走,不多收半文钱,但若猜不中,不好意思,就得给店家留下一文钱的赏灯费了。
左近还有一条河,水流平缓,更是放河灯的好去处,最得少年男女们的喜爱,少女们在上游许愿放灯,少年们守在下游捞灯,若是捞着了,如了姑娘的愿,不定就是一场佳话传诵千古。
第二百三十三章观灯
一行人来到东道坊外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但各种各样的花灯,闪烁着光芒,却是将夜色照得有如白昼,诗人云“火树银花不夜天”,当真是再应景不过的。
再往里人太多,马车根本就进不去,于是这一行人便在这里都下了车,打算步行进东道坊,这可忙坏了随行的陆晔,因来的大多是女眷,他身为唯一的男子,自然是要多方照应,这边才请了承恩侯夫人下车,正打算再去裘家的马车边献殷勤,结果一转身,就看到郑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正围着裘家母女转来转去,一眨眼的工夫,裘家三姐妹手里,一人被他塞了一盏花灯。
这一幕,看得陆晔嘴角都抽搐起来。
承恩侯夫人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抬头时正见儿子表情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轻笑一声,道:“怎的这样巧,荣国公竟也来了。”
再看到儿子咬牙切齿的表情,承恩侯夫人心里蓦然一跳,不会吧,难道荣国公对裘家大姑娘也……想到这里,她忙又仔细看去,却是放下了心。是她多心了,荣国公根本就没多瞧裘大姑娘一眼,站的位置远着呢,倒是离裘二姑娘有些近,低头不知在与裘二姑娘说些什么,只是手指时不时点着裘二姑娘手里的花灯,瞧着像是在怂恿裘二姑娘去看花灯。
再一看裘家三个姑娘手里的花灯,承恩侯夫人又有些哑然。裘大姑娘手里提的是一盏精巧的金鳞鱼灯,极为名贵,裘三姑娘手里提的是一盏玲珑精致的白兔灯,那兔子眼嵌的竟是红宝石,看形制,都像宫里出来的,倒是裘二姑娘手里的那盏灯,还没有点亮,瞧着像个花骨朵儿,提在手中极不起眼。不但不像宫里出来的,竟也不像这满大街的任何花灯,别致是别致了,但点不亮的花灯,提在手上,在这满大街的花灯映照下,未免也太黯然失色了。
“母亲,咱们过去吧。”
陆晔的手往身后背了背,裘大姑娘手里已经有了灯,他特意准备的花灯还怎么送得出手,那灯上的牡丹图,是他费了许多心力,精心画制的。
真是可恶。最可恶的是,凡事最怕对比,他思虑不周,只准备了一盏花灯,若是送给裘大姑娘,那两个小姨子还不得对他嘬牙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