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倒是硬,只怕到时候皇帝头一个抢着喝吧。
皇帝讪讪,不吭声了,只眼睛时不时往厨房的方向瞄,暗搓搓示意随身太监准备好水龙,万一厨房真烧起来了,能及时抢救。一时又忍不住想着那粥怎么还没有煮好,阿秀的孝心呢,哪怕是煮糊了,他也得喝,几个儿子都没这孩子有孝心,果然不枉他素日里那么疼这孩子。
看着皇帝坐立不安的心急样子,太后抿了嘴偷笑,她这个儿子,嘴硬的毛病从小到大就没改过,想必等老了以后,也还是这脾气。
“阿秀大了,不好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皇帝你可有什么打算?”
太后一句话,把皇帝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儿子心里已有了些打算,等明年花朝节后,再作定论。”
皇帝这句话听得太后心中一动,为什么要花朝节后?莫非是……
“阿秀的亲事,你心中也有打算了?”
皇帝摸摸鼻子,点头道:“先给这小子定下亲事,不然朕可不敢给他派差。”
郑秀一向想继承父志,到边关去历练,将来要走领军作战的路子,为皇朝守护国门。可先建平侯英雄一世,还是落个马革裹尸还的下场,皇帝私心里是不愿郑秀去边关,更想把他留在京中,两京大营、城门卫、五城兵马司、羽林军、九门都卫包括其他天子亲卫军都可以任他挑,只是皇帝太了解郑秀的性子,这孩子年纪越长,往外飞的心就越强烈,他是越来越压不住了,上回要不是皇帝当机立断派出了昝大总管,恐怕这小子就赖在雁门关不回来了。
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给这小子成个家,有了牵挂,大概就能牵住他想往外飞的心。对于郑秀,皇帝从来就没有望子成龙的心态,他只希望这孩子,尊荣一世,平安一生,多生几个孩子,将来儿孙满堂,如是而已。
太后很了解皇帝的心思,缓缓转动着腕间雕着六字真言的檀香镯子,道:“皇帝既有这打算,还应先给阿秀透个底儿,不然,只怕皇帝这脸上啊,要无光了。”
皇帝一愣,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挑了挑眉,道:“你整日教人盯着阿秀,竟是连他的心思都半分没察觉?”
男人啊,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粗心的,那么多的蛛丝马迹,连深宫中的太后都瞧出了几分,皇帝居然愣是没发现。
“他有什么心思?还不是一门心思想去边关,这几个月来,去威远将军府的次数都比入宫的次数多。”皇帝满肚子的不高兴。
这醋味儿大的……太后抿嘴直笑,皇帝连这都计较,也是没谁了。
皇帝抱怨了几句,忽的回过味来,吃惊道:“母后的意思,不会是这小子……有了中意的姑娘?”
这小子开窍这么早?想当年,朕在他这么大的时候……皇帝想着想着,脸色又有些不好了。太后和他对郑秀护得紧,这小子幼时中过毒,有两年余毒一直未清,大大损耗了身体,后来虽然身子大好,但太后和皇帝还是怕他太早通了人事会导致精血不足损了寿数,在这上头管得极严,不像宫里几个皇子,十三四岁就专门安排了教导人事的宫女,结果这小子居然自己不吭不响的就开窍了。
皇帝脸上火辣辣的,这么一比较,更显得皇帝年少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榆木疙瘩,死活就是不开窍,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嫁为他妇,直到她死了,皇帝痛得彻夜难眠,经历了一场摧心伤肝连命都丢了半条的大病,才终于懂了自己的心意,但一切都迟了。
看着皇帝突然变得黯然的神情,太后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收敛,道:“且看着吧,莫让阿秀步了你的后尘。”
皇帝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一时间也没了心情细问,含糊的“恩”了一声,然后便怔怔出神。
太后看着神游天外的皇帝,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女人心思细腻,何况太后更是不知经历了多少,郑秀那点儿花心思,太后老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她没有插手,只在旁边看着。其实太后并不是没打算插手,而是在她把袁嬷嬷给了郑秀之后,明觉大师就让人送了一封信来。
信中写道:前世孽因,今生债果,勿忘前事,当警眼下。帝王之憾,尚因天下而补之,少年之憾,何以补全?红尘富贵不足惜,佛前叩首千万次。
太后看了信,悚然而惊。皇帝年少时,情窦未开,懵懵懂懂的,太后就借着皇帝自个儿都不明白的时候,暗插了一手,结果导致皇帝抱憾终身,若不是这天下还需要皇帝治理,只怕当年皇帝就心灰意冷遁世而去。
明觉大师在信中以皇帝比少年,这少年还能是谁,只有郑秀,皇帝对他比亲儿子还亲,简直就是拿他当掌中宝,仿佛这样就能补足皇帝心头的遗憾。那句“红尘富贵不足惜,佛前叩首千万次”吓得太后腿都软了,然后对郑秀的事儿,她就只敢看,不敢问,更不敢管,怕就怕,这孩子会走了皇帝的老路,应了明觉大师这句话。
太后也曾经问过明觉大师,她应该怎么做,明觉大师只给了她四个字:顺其自然。
那就……顺其自然吧。看着,等着,等到郑秀自己醒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时候,太后顺手推舟一把就是了。
只没想到,这孩子倒是比皇帝当年强了不少,到底是自己开了窍。太后想着,眉眼渐渐松开,那半锅粥说是扔了,哼,是扔在那姑娘家了吧,罢了,看在这小子还知道亲自下厨煮粥的份儿上,这口老干醋,她就不喝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偶遇
“啊……啾……”
裘怫打了个喷嚏,赶紧对着面前的菩萨拜了又拜。她正跟着苏氏给菩萨进香,这喷嚏打的,有点儿惊天动地,没惊着菩萨吧,勿怪勿怪,她不是有意的,怕是有人正念叨她呢。
苏氏点了三柱香正要往香炉里插,倒是真被裘怫的喷嚏声给惊了一下,手一抖,那三柱香差点插歪了。
裘慎和裘怡正向菩萨叩头,二人也被这一声惊得一个额头碰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响,正经叩成了一个响头,一个则是惊得跳起来,茫然四顾。
裘怫见了,难得的面儿上一红,揉了揉鼻子,她刚才这一喷嚏,确实有点响了。
裘怡惊跳起来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声响是裘怫打了喷嚏,顿时没好气道:“二姐,你这可真是……不同凡响啊。”
裘怫红着脸,心想她竟也有被裘怡拿话给堵住的时候,只得一脸正经的道:“三妹,别打岔,拜菩萨呢,得诚心,才灵验。”
裘慎揉着额头,瞧着裘怫这硬撑着若无其事儿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却还是关怀道:“一会儿粥送来,你先喝点儿暖暖,这天气可不能冻着。”
裘怫不好意思说她不是冻的,只好含混的点了头。
苏氏插好香,又对着菩萨拜了拜,才笑道:“你们姐妹都喝上一碗热粥,去去寒气。”
说着,便领了姐儿仨去了后头供信徒休息的禅房,没一会儿,果然有尼子送了热腾腾的腊八粥来,母女几个一起分食了。
喝完粥出来,便见流香庵里人头挤挤,已是没了先前的冷清,苏氏庆幸自个儿来得早,不用人挤人,便打算回了。
“母亲可要去梅亭赏玩赏玩?”
裘怡难得出来一趟,哪舍得这么早回去,又想起裘怫那日被卫萱邀出来梅亭赏雪,竟是没带她玩儿,回来时居然还运气极好的碰上荣国公,她这会儿心思便蠢蠢欲动,说不定也能碰上好事儿呢。
裘怫听她提到梅亭就是一哆嗦,感觉格外的冷,忙道:“那边都靠着梨山了,这时节,光秃秃一片,只有些枯枝烂叶,若是下了雪,白茫茫一片,倒还有些冰雪之洁可赏,可这几日又没雪,去那儿干嘛,赏烂叶子去啊。”
被她这么一说,苏氏和裘慎也觉得梅亭不值得一去,若是下了雪,或是春暖花开之时,倒是可以去赏玩一番,这天气,还是赶紧回家比较暖和。
但裘怡却是不情愿,道:“不是还有梅夫人碑么?梅夫人是上了《闺训》的女子典范,咱们闺中女儿,当往一观,以仿先贤,不是吗?”
上了一段时日许嬷嬷的闺范礼仪课,裘怡果然长进不少,也能一开口就拿闺范说事儿了。
这理由很充分,苏氏便笑道:“左右时辰还早,就去吧。”
苏氏发了话,裘慎和裘怫自然不好再反对,裘怡对两个姐姐眨眨眼睛,欢天喜地的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