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先行下车,看体格必定除了司机也作护卫,一马当先挡在后座旁,而后为主人拉开车门。

踏出后座的人一袭黑衣,只有脸是白色。半长的卷发整整齐齐扎在脑后,墨镜反射着寒光,保镖上前搜身,他很配合地抬起双臂,指尖挥了挥,对自己的护卫平静道:“没事,你们把车倒出去等,省得他们刁钻。”

站在门廊下的高鞍旁观了全程,直到对方大步走到门廊下,礼貌地一点头:“大伯,好久不见。”

高鞍没接这话,只是朝他身后呵呵一笑:“你瞧你,家宴还带这么多外人干嘛?要让你婶婶看见,又要怪我没安排,弄得好像家里没人给你使唤似的。”

“这不是都让他们出去了么?”高逢微摘下墨镜,一边摘手套一边迈上台阶,干脆遂了老东西的愿端起主人架子,“门口风大,大伯,进来说话吧。”

时隔多年回到此地,高逢微恶心得想吐,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施施然落座,仿佛真是回来吃顿家宴。

饭厅中不见高鞍的妻儿,只有佣人打扮的保镖。高鞍坐下来,端起红酒道:???“逢微,别见怪,你婶婶哥哥身体不好,没法接待你。”

高逢微执起刀叉切面前盘子里的鱼肉。雪白的鱼肉浇满鲜红的酱汁,让人倒胃口,高逢微自然不会吃,只是用刀子拨弄。

“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哥自从那事之后,前些年一直在国外治疗,咱们亲戚也不便走动”

“恢复得怎么样?”高逢微直接打断。

高鞍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的脸,笑着说:“不怎么样。走不了路,性格也不好了,总寻死觅活,回国也是闷在家来,不跟人交往。说来也怪,这几天倒跟你弟弟聊得来。”

高逢微切到一块硬物,用餐刀不动声色刮开酱汁,鱼肉里赫然一枚断裂的牙齿,断面垢着的血渗进雪白的鱼肉里,像血沁羊脂玉,人体里挖出来的东西。

“我......”高逢微闭了闭眼,抬眼后定定望向高鞍,“我替寄远跟您赔不是,这里头要什么,还有外头欠的账,我都替您平了,只要您开口,我尽我所能补偿。”

高鞍盯着那张霜雪般惨白的脸,忽然想笑,快意和怆然同时涌上来。他忽然觉得那钱不重要了,看着这么个高高在上的人低头,比什么都让人爽快,他终于笑了,但笑得比哭还难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补偿补偿哈哈哈哈!”

高脚杯被砸碎在高逢微手边,高鞍站起来,猛地俯身逼近,咬牙切齿得像要把对方那张平静的脸皮撕咬下来。

高逢微下巴的肌肉在颤动,抿出一个讨好的笑,推开椅子,慢慢屈下一只膝盖点在地上,而后是另一只膝盖。高逢微双手按在膝头,始终望着他,咬着赔笑道:“您不嫌弃,我们兄弟俩给......给您当儿子,伺候您和婶婶养老。”

高鞍伸手掐起高逢微的下巴,怨毒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梭巡,一字一顿道:“小婊子,你一个家生奴才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你配吗?”

下方,那双按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攥紧,高逢微极力隐忍着,挤出一个笑:“您教训的是。”

见高逢微这副任由辱骂的冷静态度,无论如何也不接招,高鞍也头脑清醒了许多。说实话,他今天就没打算让这对孽障兄弟活着出去,从那天没抢到那两个孩子起,这事就回不了头了。只要高逢微活着,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有谈合的可能。

与其放虎归山,不如闹个鱼死网破,来一场尽兴的报复。

高鞍松开手,转而揪住高逢微脑后的低髻,用力往下一拽。高逢微吃痛,被迫抬起头。

这张脸简直和年轻时的刑妍一模一样,标致得没有任何凡物能比。如果不是高靳的存在,这一切本该是自己的,出身名门的漂亮妻子,有刑家血脉的孩子,高靳得到了却没本事守住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自己的,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绝不会像高靳那么窝囊,任由他们踩到自己头上,而后把自己一脚踢开。

高鞍的手缓缓往自己的方向按,高逢微瞳孔一缩,猛地挣脱出来,踉跄起身:“你想干什么?”

“装什么呢?小婊子。”高鞍怒极反笑,“你也没少勾引我儿子,这会儿跟我装贞烈?真不以为没人知道那小杂种因为弄的谁才进去?”

高逢微脸色煞白,咬钉嚼铁般吐出一句话。

“高鞍,你想清楚,跟我撕破脸,对你全家都没好处。”

50-终

【作家想说的话:】

还有个后记

-----正文-----

“脸面十年前就让你老娘老子丢光了!撕破脸?我还盼着你跟我撕呢,少点装模作样的恶心。”

高鞍做了个手势,嵌入式显示屏边站着的一个保镖转身打开了机器,显示屏闪了几下,浮现出明显来自监视的画面。

高逢微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画面中央垂着头的人是刑远。他还穿着那身始终那天的西装,已经被鞭打得破破烂烂,满是血迹,毫无生气的被捆在椅子上。高逢微目眦欲裂,紧紧咬住发抖的下唇,半晌,转过脸直直盯住高鞍:“三千万,我能调来的现金只有这么多,我可签协议,保证不追究。”

“高逢微,你真是”高鞍摇摇头,坐下来优哉游哉道:“跟你那个妈,是一脉相承的奸商胚子。你爸留了三百个亿,你买他亲儿子的命,只想出三千万。刑远,头抬起来,看看你的好哥哥,拿了你那么多钱,也没真心想救你的命,你要不要跟他说点什么?”

音响里传出一阵短促的电流杂音,监控画面中里,轮椅上的高抒朗将一根臂长的电击棍戳在刑远腹部,刑远浑身颤抖着发出痛吼,头弹起来了一瞬后又垂下去。高抒朗似乎在命令身旁的女人去揪起刑远的头,但女人畏缩着不敢上前,高抒朗毫不留情地也戳了那女人一下,女人痛扭着跌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抓着椅背慢慢站起来,伸手捧住刑远的脸往上扳起。

监控似乎是双向联通的,刑远一只眼睛肿得像烂桃,脸颊上有皮开肉绽的鞭痕,咧开的嘴唇里是黑的高逢微知道,那是因为口腔里牙齿上全是血,蠕动了好半天,才啐出一口血沫,呲牙笑道:“谁稀罕他救......滚.......”

“哼。“高鞍走到显示器前,双手插着兜俯身望着镜头:“你小子啊,还真是那个阿淳生的,一样的贱,一样的歹毒,也没人把他当个人,他倒挺忠心,死活不肯把刑妍供出来。一夜夫妻百日恩,说杀就杀了,当时那尸体挖出来的时候,胸腔都碎了,心肝脾肺被舂成了蓉,满肚子的蛆。你们说,不找他索命,找谁啊?”

“你说......你说什么......”刑远挣扎起来,面目扭曲愤怒到极点,“你说什么?淳叔叔和我是什么”

刑远剧烈的反应让高鞍终于找到了诛心的要害,拧笑着继续说:“哦,你还不知道啊?那我再可怜可怜你,他死的时候,可也没比你们那个窝囊爹的样子好看多少,脸都认不出来了,轮回报应嘛。”

“啊........啊啊.......”刑远哭嚎着,嘶吼着,椅子被拽得咣咣直响,像头挣脱不得的困兽,狰狞地往屏幕前扑抓。最后,他保持着竭力往前挣的姿势望向屏幕,泪水把脸上的血迹冲开两道浅红,仿佛在流血泪:“高逢微如果不是你都是你我要你跟我一起”

高逢微浑身一震,双眼大张着往旁边踉跄几步,扶住餐桌才勉强站稳,抬头语气阴冷道:“忘恩负义的小混账,我为了你.......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念在兄弟一场,你不知感恩就罢了,竟然还敢”他冲到显示器前,像是被气急了,一只手捂住大衣里的胸口大口喘气,身子摇摇欲坠。

高鞍看着他狼狈失态的样子,心中膨胀到极点,忽然余光瞥见监控中似有骚动,刚想转头定睛,脖子被狠狠勒住,冰冷的餐刀抵在自己喉管上。

“别动!”高逢微拖着高鞍背靠显示屏,保镖们拔枪以待,只见二人背后的半边显示屏上,刑远垂下的手腕上吊着解开半边的手铐,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推倒林舒仪,而后将高抒朗抓住脚踝直接拖到了地上,高抒朗嘶叫着奋力挣扎,但下肢瘫痪的他,哪里是杀惯了人的刑远的对手。

“你想干什么?放开放开!爸爸爸爸爸救我!爸爸!”

音响里同时传来楼上的保镖闯进去的动静,枪械上膛,大声呵斥刑远别乱来。

高鞍脸色骤变:“高逢微,我告诉你!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只当是报仇了!”

“一起死?谁跟你一起死?”高逢微略微用力一割,剌破一块皮肤,尽管嘴上硬气,高鞍还是吓得僵住了几秒钟。当然,高逢微也知道寻常手段吓不到他,早年高家那些见血不见光的脏事,可都“仰仗”自己这位大伯去做,他也很聪明,保镖和座位都安排在偷袭死角,但刚才这么一乱,门口又冲进来几个保镖,高逢微一把勒过高鞍的头转向门口。

“我的好大伯,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吧?”

高鞍与在场众人都清楚地看见,瞄准镜红点照在门口一个保镖的太阳穴上,那个保镖僵在原地,缓缓松开枪半抬起双手,以示自己不会反抗。

“很有经验嘛。不是你的人吧?看来,这姓林的借给你的兵,对你也不怎么忠心啊?”高逢微刀柄戳得更紧,同时猛地松手往下摸去,从高鞍腰后拔出一把小手枪,开保险顶着下巴上膛的动作一气呵成,改为用枪顶着高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