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总部的这伙老人,结交的都是权贵,干的都是打杀,别说他们两兄弟,就是高靳在世,也要靠些好处才能笼络。只邢妍在高靳刚死那几年,用非常手段镇压过几次,让他们听话不少,但她不管事后,他们便又故态复萌,别说按时交账了,背地里暗算高逢微的事都是有的。

小胡子是个人精,态度滴水不漏:“不过嘛,您最好还是先走个流程,法治社会,现在都按流程办事,从前那套不时兴了,也不雅观,您说是吧?”

“流程?”邢远微微一挑眉:“你也知道,我这么些年都在里头,对这些事不熟悉。劳烦你教我,取你们该交上来的账本,我应该先走了流程?”

“哟,高董没跟您说?”小胡子惊讶地一拍腿,嘴巴都张大了点。

邢远衔上一支烟点燃,而后将打火机在手边的茶几上一下一下敲着,既是催促,也表明耐心::“没有。”

“您得先知会各位高层,有这么一件事,等他们一位位地都应了,给我们个凭证,不然丢了,我们哪儿担当的起。其实啊,也不麻烦,只要批好了,您拿了单子来,我们立马把文件给”

刑远放下打火机,伸出二指从衬衫胸前袋中夹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文件纸,丢在桌上,说:“巧了,我还真有。”

小胡子脸色一变,低头捡起拆开,浏览一遍后,松了一口气,又装作无奈道:“您这张审批单子……后面几位高层还是待通过呢。”

邢远一抬下巴,示意对方再仔细看看。小胡子又定睛看了一遍,而后恢复有恃无恐的表情:“我知道,高董和您感情好,可就算有他的签名,这流程咱们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不是,不然到时候……”小胡子翻过纸,指指待通过的那几行,“这几位怪罪下来,我就是个打工的,您高抬贵手,别为难我。”

邢远没回答,只是将烟头摘下来,低头满慢摁灭在指尖,顶灯在他的眉骨下投着一片阴鸷,男人抬起眼,径直望向小胡子:“谁跟你说,我跟高逢微感情好了?”

小胡子被那眼神吓得下意识怔住,紧张地嘴巴更张不开,只能蠕动嘴唇吐字:“我……这……”

两根沾着烟灰的手指伸到他面前,一左一右地划了一道,给他再添两根胡子。小胡子怔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对面的男人阴惴惴一笑:“瞧把你吓得,我开玩笑呢。”

小胡子反应过来,立刻赔笑。高逢微不爱搞暴力那一套,但邢远眼神中流露出的阴狠,是真敢杀人放火的主才有的,小胡子从前也管过打打杀杀的事,见过这种眼神。更何况,邢远背后是高家和邢氏,真闹出人命,吃亏的也不会是他。

“嗐”小胡子抬起手去抹脸上的灰,一边笑着说:“没有的事,我知道您跟我闹着玩。说起来,您小的时候,会长带您来这儿玩,我还带过您呢,那会儿啊,我也还是个半大小子,也爱跟别人闹着玩。”

邢远笑了两声,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我跟我那个哥哥关系好不好,估计你们也都知道。”

负责人也干笑两声:“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们都是打工的,实不相瞒,高总好几年没来这么打理生意,他又不让我们沾刑氏的光来揽客人,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入不敷出,连手下人的工资都快开不出来了。”

“这么困难?”刑远眉头一挑,示意负责人的手表,“可我看你这生活水平不错啊,这表可是今年的新款,国内都还排着队,连我哥那块儿都是前几天才送到的。”

负责人脸一黑,飞快扯下袖子:“您别笑话我了,我这是仿的,仿的。”

“仿的?”刑远一捋袖口,露出腕子上的表,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我瞧着,怎么像是一模一样?”

宽敞明亮的别墅里,响起一阵拍手的声音。

“薇薇”高逢微拍着手掌,从沙发里坐起来。

“好了,先不玩了,”许知彦听到喊声,便拉起身旁女孩的两只手,拍掉她手心里的面粉,将她转向面对高逢微的方向:“快看,逢微叫你呢。”

薇薇看到高逢微,诡静的小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并向高逢微跑去。高逢微也走向她,接住后把女孩抱起来,感觉有些吃力,便笑道:“薇薇又长高了,再高就要抱不动了。”

但女孩的脸朝向另一个方向,并未看见他嘴唇的动作,所以不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更不会明白他说了什么。她生活在一个全然无声的世界,不像有的听障能在音量极大的情况下听到些动静,她的耳聋是胎里带来的罕见缺陷,哪怕穷尽目前的治疗技术,也没有治愈的可能。

高逢微已经习惯了不会被自己的孩子回应,转头对许知彦吩咐:“把泳池打扫出来吧,天气也热了。”

“好,我待会儿就安排。”

许知彦站在料理台前研究新甜品,高逢微抱着孩子走近,一眼就瞧见他挽起衣袖的手腕空空,皱眉道:“我送你的那块表呢?”

“……那个,”许知彦顿了顿,才小声答:“刑远早宴?山?亭?上说,要替你办事,没有行头,就借走了。”

高逢微眉头一压:“什么?”

“他说,知道那是你给我的周年礼物,所以”

“……算了。”高逢微打断他,沉吟片刻后,安抚道:“别管他,他有病,我再让人订一只新的。”

“不用麻烦了,逢微。”许知彦擦干净手上的面粉,转身拉住薇薇一只小手摇了摇,望着高逢微温柔地笑笑,“有你的心意就足够了。再说了,我每天也不应酬,就是在家照顾薇薇,磕磕碰碰,拿回来也只有好好放着,没机会戴的。”

高逢微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善解人意的现在正是他需要的,哪怕他清楚对方有怎样的私心,也并不在乎,如果男人们都能像许知彦这样善解人意,他必定是能长寿了。

刑远回来的时候,高逢微正在书房看合同。

男人黑着脸走进来,他拨下自己的防蓝光眼镜,朝对方投出玩味一瞥:“怎么样?刑总,今天还顺利吗?”

“……”邢远咬住后槽牙,一语不发地坐下来,显然吃了瘪。高逢微嘴角一勾,放下文件,叠起膝盖靠进椅背里,将双手交握在膝头,一副早料到了的模样。

“你现在知道,我这些年在高家是什么处境了吧?”高逢微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杯里的中药,苦得皱起眉:“这年头,钱不好挣,你撞烂的车,顺走的表,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每一笔我可都让人记了账。”

说话间,佣人来收药杯子,见高逢微还喝着,便给邢远端了茶来,邢远正臊着面子,忙接过杯子,正要喝,听见高逢微凉飕飕道:“空着手回来,你还有脸喝水?”

刻在骨子里的兄长威严,邢远毕竟怕了他十来年,下意识手一抖,水洒在裤裆上。刑远拍了拍水渍,辩道:“真要算账,高家也有我一份,这些年你随取随用,我也没让你折给我。”

高逢微抬起脸,平光镜在他浅而飞扬的眼褶上,投下一抹蓝紫色的光晕:“随取随用?”

他站起身来,走到邢远面前。邢远的衣领被揪起来掼向沙发背,高逢微抬起膝盖径直压上邢远张开的胯间。

“嘶”邢远疼得呲牙,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说得轻松,怎么没见你拿回来一毛钱?”高逢微垂着眼皮,细银边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禁欲的斯文人,那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只掀了掀,“我当你多厉害,窝里横。”

邢远吞咽了一下,喉结的滑动显然高逢微也感觉到了,于是松开了手指。

邢远舔了舔干燥的嘴皮,辩解道:“他们两百多个人……”

“别找这些烂借口,用用你这里的东西,脑子,要是你实在不会用。”高逢微拍了拍邢远的脑袋,鼻翼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邢远感觉到他在闻自己的嘴唇,“求我,我可以考虑教教你。”

邢远一把勒过他的腰,咬住他的嘴唇。起初,高逢微没有抵抗,但在吸饱邢远口鼻间的烟草味儿之后,便果断抬手推开对方。邢远还欲继续,却被捂住嘴巴。

“干什么?”邢远甩开他的手。

高逢微将手在男人肩膀的西装上擦了擦,慢条斯理道:“我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