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3 爱意

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与姐怔然对视半晌，十七年光阴自眼底呼啸而过，最后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冷笑。

他好像懂了什么，性和爱，此刻他们对峙的话题，那么原因，也不外乎如此。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问完后流畅脱口而出一串姓名，他一直注视着她，追求她的人、她多对话一句的人，他全记在心上。看着姐白了一瞬又强作镇定的表情，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可还是不对，她的态度是今晚突然改变的。他声音一紧，急切追问，你和谁在一起了？

她的表情再不露破绽：不关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吗？

好，姐，你厉害，你们最好继续藏好，别被我发现是谁。弟从她身上退下，死人一样的冷白被愤怒的嫣红覆盖：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你们拆散。

姐无言注视他的背影，第一个问题时她表现的苍白无关弟提起的那些姓名，只因为他提到了喜欢。

门被合上，一人独坐的姐终于肆无忌惮地露出惨笑，她身体发冷，刚从性的火坑爬出，又掉进了爱的冰潭。

喜欢的人，当然，一见面她就喜欢他，哥温柔关怀，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摇头晃去那些快要炸开火光露出真面目的慌乱，捧起手机打开微信，刚刚通过好友申请，对面就跳出消息，哥说晚自习下课真晚，好辛苦，晚上早点休息。

妹的心不可思议地静下来，看着屏幕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憨笑容，指尖在屏幕敲敲打打，嗯，准备睡了，哥也早睡。

晚安。哥回复。她不由懊恼，为什么不多再聊一会就说自己要睡了呢，可也只能回复同样的，晚安。

她看了一会简短的记录，把晚安两个字复制下来存到备忘录里加密锁起来。这是遇到哥的第一天，希望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美好的一天。

哥从与妹分别后就莫名心乱，回到宾馆掏出笔记本处理文件，同事的消息也秒回，被调侃休年假还这么上心公务。

他还不至于这么热爱工作，只是时间莫名变得难熬，他时不时看向电脑日期栏，数字跳动，她终于放学了。

哥松一口气，心又提起来，她跟弟一起回家吗，虽然是夜晚，但学校旁第一站地铁应该还是人山人海，他们站得有多近，停站时会不会因为惯性贴到一块儿？

他想什么呢。哥一顿，随即说服自己，弟对妹妹不好，他当然讨厌妹被迫和他同处。

可是他们会一起回家，住在同一间屋檐下哥在心中哀嚎，别再想了。

他在漫长得让人心焦的等待里等来了妹的好友通过，把准备好的台词粘贴在对话框里，然而下一刻等来她的回复，说要睡觉了。一瓢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彻，哥失魂落魄地敲出晚安。

得到了妹的晚安，大概是今晚唯一的安慰。他对着聊天界面截了个屏，在电脑上专门开了文件夹上传存进去。

哥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夜色，霓虹灯影阑珊，他是被收养的孩子，但生活依然充满关爱，人与人彼此往来，在了解中建立联系，他以为所有的关系都会是这样。

然而并非如此，他第一次感受到血缘的特别，从他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妹妹开始，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链接将他们紧密相连，几乎是本能地顺着血液的红线牵出亲昵与关怀。

原来可以有这样毫无道理的爱。

哥工作后独自在大城市漂泊，虽然和父母保持联系，但他们夫妻和美，退休生活安乐，联络时话题又总是滑向催婚、谈起成家，还是不可避免产生孤独感。

只是他心无所属，一想到有人会走进他的生命、在他左右长久陪伴，他又下意识排斥，最后也只是埋头工作。

他回想妹妹问他工作地点，窗玻璃映出他欣喜的笑意，她有意拉进距离，而他不仅不排斥，更想进一步追随，哪怕不是他的城市，他的工作看重技术，他有信心在任何地方落脚。

他漂泊无根，妹的出现让他有了锚点。

他请假几天正好赶上周末，他怕自己显得太唐突急迫不敢主动相约，从周六晚上就悄悄等待妹给他消息，妹在对话框碎碎念着校园生活，他心脏柔软，可仍是焦虑。

最后还是哥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妹，明天可以带哥哥去哪里逛逛吗。

手机屏幕前妹抿着干涩的唇，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地，她在聊天框东拉西扯，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哥记得，幸好他真的愿意。

哥妹第一次约会是在湖畔公园，妹担心去商业街区哥会破费，最后还是带他来了这座平平无奇的公园，这里有她童年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她儿时太过灰暗，性格也沉闷别扭，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才有了人生第一个朋友，那一年学校春游，她追赶着朋友融入班级众人，第一次敞开心扉，想要活出自我。

他们单独坐游船时，妹不加前因地讲述这段温馨过往，哥原本坐在对面认真倾听，还是忍不住起身，坐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满面愧疚：对不起，在你的人生缺席了这么久。

妹不假思索地冲动开口，那哥以后都陪着我就好了。

两人聚是一愣，妹尴尬得头皮发麻，她明明从来都不是撒娇的性格，可是一面对哥温柔的眼神，那些软弱的言语就情不自禁出口。

她原本打算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决定用苦难卖惨、假装乖巧，可实际行动起来，她不愿把那些痛苦说出口让他担心，又全然真心地讲出任性的愿望。她还是选择了做自己，可她表现出的这一面，是自己也没意料到的。

原来她也可以体贴、柔软，收起利刺和尖爪，露出天真纯善。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

她有很好的一面，像哥哥一样，她忽然有了勇气，她相信自己能从哥哥那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哥说，好呀，我以后都陪着你。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话语并未就此止住：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去哪，我的妹妹再也不会是一个人，哥哥永远在。

哥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说那么远的以后也没什么真实感，但我每周一定会过来的。过去的事，你愿意说的话，什么都可以告诉哥哥，哥哥陪你走一遍那些你自己走过路。

他伸手：我们拉勾好不好？

妹抬头，哥的眼里盛着春泉，比季节温暖，比湖水包容，湖面刮过一阵风，她伸出小指，哥用力勾住，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哥不赞同地在头顶说，明明提醒你要多穿点，天气凉，感冒了可怎么办。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出差带的几件衣服，版型最正的也最单薄，可为了在妹妹面前开屏，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这身。

妹也是一样的理由。

她仰起头，下巴搭在他肩上。

她的心跳得飞快，在胸腔里发抖，刺痛耳膜。

因此没听见另一颗心缓慢加速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