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1 / 1)

陆子冈发了会儿呆,最后用手抹了抹脸,颓然道:“老板,我可能还做了一件傻事。”说罢便把自己对医生用了蘅芜香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没法隐瞒,也没有太过辩解。陆子冈隐约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有些危险,也许是坐拥众多稀奇古怪的古董,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轻易穿梭古今,可以随意地掌控别人的命运,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他也是普通人,无法在强大的诱惑面前把持自己。

还好老板及时地回来了,否则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令他更懊悔的事情。

陆子冈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老板的神色,却并未发现任何端倪,老板甚至连眼角眉梢都分毫未动。

“哦,这样也好。”等陆子冈说完,老板便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医生他应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就算你没有用蘅芜香,我也会给他用的。”

陆子冈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又重新地落回了肚子里。他就说嘛,老板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不知道用过多少回那蘅芜香了,没见那香罐中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香粉了吗?这次自然也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老板还如平日般微笑着,把手中的茶杯送到嘴边,入口冰凉的茶水却让他的眉心一皱。

默默地把冷涩的茶水咽下喉咙,老板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他虽然不再能感受到伤痛与否,但却依然能分辨温暖还是冰冷……

扶苏从大门口的地毯下方摸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在门开的那一刹那,扶苏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被脸上半边刘海挡住的烧伤位置,指尖下接触到的都是凹凸不平的触感。他并不是一个在意外表的人,但此时也不禁想到若是胡亥看到他这个陌生人,会不会认出他来。

其实扶苏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个幼弟,自小就被父皇别有用心地宠坏了,长大之后又篡夺了他的皇位,虽然都是赵高教唆造成的,但他因此而死是不能更改的事实。只是他现在连复辟秦朝的执著都放下了,对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又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呢?

毕竟,已经是两千多年过去了,不是吗?连记忆中的那个大秦都已经灰飞烟灭,又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只有寥寥数人矣。

公寓里面一片寂静,扶苏已经闻到了一股许久没有人居住的霉味,他试着开了开门口的灯开关,灯却没有亮。应该是很久没有交电费,被掐断了供电。扶苏皱了皱眉,发现屋中的灰尘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客厅的窗户并没有关紧,靠着窗户的地板有被雨淋过泡涨了的痕迹,也是屋中这股霉味的来源。

看起来,胡亥已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过了。

扶苏走到桌边,上面还有燃了一半就被熄灭的月麒香香篆,但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桌上有一个方块形状的痕迹,这里与旁边落灰的薄厚程度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原来有什么东西放在这里,之后又被人拿走了。

屋里没有任何字条或者其他信息,柜子里的衣服都在,没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甚至连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起来。门口胡亥出门经常带的黑伞少了一把,整个房间就像是主人只是随意地出了趟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样。

扶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胡亥不用手机,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联系对方。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现代社会的各种通讯手段有多么先进,若是换了古代,几个月没有音讯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又怎么会觉得一时之间联系不到这么难熬?也不知道胡亥这一年来是怎么过的……想到这里,扶苏不禁对自己不告而别有了些歉疚。

正在这时,扶苏听到了扑棱棱的展翼声,循声看去,就见小赤鸟从客厅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扶苏立刻迎上去问道:“鸣鸿,你的主人呢?”

鸣鸿歪着头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并没有冲上去啄两口。它急忙挥舞着翅膀在屋里绕了一圈,没有看到主人的身影,不禁焦急地哀鸣起来。

扶苏一见鸣鸿这样的反应,心下一沉,胡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鸣鸿都没有带走?

胡亥压根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人正为他的安危而担忧着,他现在正站在一间质朴古意的庭院中,仰头凝望着璀璨的星空。

一件狐皮大氅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胡亥收回的目光落在了立于他身后半步的男子身上,赤红色的眼瞳中依旧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拘谨地半弓着腰,永远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从不妄言,总是把他放在心尖上伺候,最后还因为误会而被他亲手杀掉的那个人。

已经很久远的记忆依然十分鲜明,那是因为胡亥永远不会忘记当他得知自己是误会了孙朔时,赵高那一脸淡然的解释。

哈,说什么那是给他上的第二节课,教会他如何分辨忠诚还是奸诈……

是的,他又怎么会忘记,他随后所有的内侍全部都叫着和这个人一样的名字,是因为他生怕自己会忘记所犯过的错误……

“孙朔……”胡亥闷闷地唤道,却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活着的,而是因为魂魄依附在了那枚铜权之上,又被赵高所捡到,用傀儡之术做出的一个人形傀儡。

“臣在。”孙朔低低地应道,声音在夜色下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赵高他……究竟想做什么?”胡亥终于忍耐不住地询问道。当时赵高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对赵高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就跟着走了,毫无反抗。

呵,他也知道史书中那些人都是怎么写赵高的,认为他昏庸荒诞,居然胆敢在朝堂上指着一只鹿,说那是一匹骏马。

可也就是这样看似有伤大雅的一个把戏,就让赵高轻易地分辨出朝堂上哪些人是服从他的,哪些人是口是心非的,哪些人是坚决不低头的。这样直白简单大胆的试探手段,更是衬得后世那些拐弯抹角磨磨唧唧的党争都弱爆了!

也由此可见此人的心机和手段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所以当胡亥等同于被软禁在这一处偏僻的山间宅院里时,就更是噤若寒蝉,即使有孙朔在旁伺候得舒舒服服,他也日夜提心吊胆,终于忍不住在此时问出了口。

当然,他问出这问题的时候,也是觉得孙朔其实并不知道答案,他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结果没想到孙朔沉吟了片刻,居然开口道:“主人他应该是有所图谋。”

胡亥听到本应是自己内侍的孙朔,竟然那么自然地叫着赵高“主人”,当下怒极反笑道:“哦?你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应该是和一个叫‘哑舍’的店有关。”冬夜寒冷,孙朔虽然只是一介傀儡,但依旧拥有着人类的习惯。一阵寒风袭来,他拢着袖筒,缩着肩膀建议道:“小公子,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不用,我披着大氅,你又不怕冷,做什么进屋?我想在外面站会儿。”胡亥冷哼道。有孙朔在身边,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秦朝的倨傲小公子,就是不想别人舒服。“你继续说,这跟哑舍那家店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赵高发现了老板的身份?胡亥心下一惊,想到下落不明的皇兄,更是焦急了起来。

孙朔见自家小公子并不想回屋,也没有再劝,而是微微向前又迈了半步,巧妙地挡住了夜风吹来的方向,之后才低头缓缓说道:“这要从哑舍的历史说起。”

“历史?哑舍不就是那个老板建起来的古董店吗?还有什么历史?”胡亥抬手顺了顺自己被夜风吹得四散的银发,随意地掖在了大氅的帽子里。

“非也,事实上,从甘上卿的师父起,就已经开始收集古董了。相传那道长所在的门派,就是喜好收罗天地间遗留的上古神器。而在炎帝黄帝尧舜禹的传奇年代过后,天地灵气消弭,遗留世间的神器会对凡人产生巨大影响,所以便在中原各处建立了数个宝库,把这些神器都一一封印在其中。当然,神器也只是占了一小部分,许多像我这样被依附了魂魄或者自己滋生了灵智的器物,也属于需要被封印的范畴。”孙朔徐徐说着,语气和声调都如往昔般温和平静,就连说到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波动。

“宝库?”胡亥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两个字吸引住,一双赤目无法抑制地放出光芒,“如此说来,确实有道理。上古的那些神器都是极难损坏的,也没道理就忽然默默无闻了。我原以为是因为主人命殒而蒙尘,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广雅》曰:库,舍也。又有‘厍’,即‘库’之俗音,但读音不作kù,而作shè,与‘舍’音同。”孙朔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给胡亥思考的时间,半息之后才缓缓说道,“所以,哑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店名,而是其中一个宝库。”

“居然是这样!”胡亥一怔,“我还曾经觉得老板取的这个店名很有意境,因为很有故事的古董们都不能说话,所以陈列这些古董的屋舍才叫哑舍。”

“哑字从口,从亚,亚亦声。其中口指发声,亚本义为宫城大内。舍字乃库之意,所以哑舍这个名字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是皇帝的内库之意,是指那些宝物在宫城之内才能说话的意思。那些宝物都能说话,可想而知那内库之中收藏的都是些何等宝物。当然,之后还建有数个其他宝库,而随着夏商周春秋战国的朝代更替,哑舍之名也就少有人知了。直到老板的师父又重新做起了收罗古董之事,便把这名字又重新用了起来。”孙朔除了说了自己所知的事情,也难免夹杂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老板在千年颠沛流离之中,也继承了他师父的意志,才把哑舍当成了古董店开起来掩人耳目。”

胡亥神色莫名地看着身边低头躬身的男人:“孙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孙朔笑了笑道:“小公子,臣一直都有神智,也活了两千多年。况且古董们也都是很八卦的,尤其那些会说话的。”

胡亥的气息一滞,想到自己就是造成这样的元凶,立时就无话可说。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哑舍只是其中一个宝库吧?而且其中的古董还都是没经过封印的,赵高的胃口不应该那么小。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霸占其他那些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