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焱转过身,和那人一起愣在了原地。
就在三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借由一个新的环境迎来一次新的开始,然而被堤坝堵住的山洪顷刻间倾泻,所有封印起来的回忆原来历久弥新,只是曾经直白而懵懂的爱意在时间的堆叠下被摧毁重塑成了一个丑陋的、庞大的怪物。
怎么是你。
他几乎是带着恨意地想。
郁书,为什么是你。
【作家想说的话:】
复合没这么快,作两把死才够味儿(狗头
38 “一年没见,怎么变得更骚了?”
“哥,你说他到底怎么了?”
终于结束了一对一指导的顾千彦,在对面的咖啡店里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和发小。
顾千妍手里捧着刚买的秋季限定马克杯,看向樊焱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把哥哥拉到一边,小声说:“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一个小时了。”
樊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意式浓缩,他顺时针搅着咖啡,洒出去几滴也没有注意。从见到郁书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一言不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顾千彦对现状隐约有点猜想,但他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又碍于妹妹还在边上,没法立刻和樊焱确认,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这个小丫头哄回学校去:
“顾千妍女士,今天你樊焱哥也见到了,学校也逛了,新杯子也买了,您的假期余额告急,我给你叫个车回学校?”
被下了逐客令的顾千妍难以置信:“Are you kidding me?现在还不到中午,我好不容易请一天假出来,不应该至少请我吃个午饭吗我的亲哥???”
顾千彦心想我的好兄弟都中了夺魂咒了,我还管你中饭吃什么?但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樊焱突然像是活过来一样,一口闷了桌上那杯咖啡,轻轻揉了揉顾千妍的头,站起身说道:“一起吃个中饭吧,然后先送你回学校,我们再回公寓。正好我下午晚上可以收拾收拾东西。”
他的眼神也不再飘忽,一秒恢复了正常。顾千彦感应到了什么,一回头,发现他的助教老师正站在咖啡店门口,那张素来严肃板正到没有多余表情的脸此刻有些呆滞而无措地看向这里,显然是下课之后跟着顾千彦找过来的。
这种微妙的气场,哪怕樊焱不解释,顾千彦也全懂了。他再看了眼啥也没注意到还在和樊焱笑嘻嘻的妹妹,突然间头皮发麻。
“走吧,”不等另两个人回答,樊焱率先迈开了腿,“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这附近有一家烤猪蹄很好吃?就去那家吧。”
他走路带风,目不斜视,与郁书错身的距离都把控得刚刚好,一下子就跨出了店门。顾千彦只能快步跟上,小声和郁书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拖着自己的妹妹一起离开了。
门外学生来来往往,郁书背对着他们站在店里,背影僵硬,却始终没有回头。樊焱在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其实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混杂着迷茫、尴尬和更多复杂的情感,而樊焱的心里却升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作为被悄无声息地抛下了整整一年的人,他的报复心理在这时达到了顶峰。
只是这种快感混杂了别的情绪,变得并不纯粹。
顾千妍的高中是个山坡上的女校,到镇上步行一小时左右。把她送回去之后,樊焱提议他们干脆走回去,嘴上说着要看看风景,顾千彦却知道对方是有了倾诉的念头,也知道对方正苦于如何开口,便主动递了话头:
“老樊,你那个渣前任是不是就是……?”
“……嗯,是他,郁书。”
猜到是一回事儿,得到确认又是另一回事儿。顾千彦整个人一激灵,樊焱在一旁幽幽地重复他之前的台词:“给我找个对象?肤白貌美大长腿,我肯定喜欢?”
顾千彦恨不得当场滑跪,是午夜梦回会垂死病中惊坐起,给自己一个大逼兜大喊“我真该死啊”的程度。
要知道,过去的一年里,他一度担心樊焱的抑郁症复发。又或许已经复发过,只是对方瞒了下来。
樊焱长叹一口气:“是啊,我就是喜欢他。”
“但是准确来说,我们不是前任的关系。”
顾千彦一阵牙酸,助教和自己发小掰扯不清,这得是什么概率才能让他遇到这种事。这事儿这么悬着不是个办法,看郁书刚才那样子,应该是对樊焱余情未了,不像是渣了人就跑的样子,但也不好说,可能是演的,作为受害者亲友,顾千彦对郁书观感很差。
他一阵头疼,意识到自己这边或许才是这段关系拨乱反正的切入口,摆出了一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表情:“总之你和我透个底吧,你们之间到底什么情况,还有,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和他保持了不到一年的……炮友关系。”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那一刻,樊焱就明白有些事情真的变了。曾经他很抗拒承认自己和郁书只是炮友,总是得寸进尺地想要更进一步,现在坦然面对了他们事实,才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那一边顾千彦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记忆中的樊焱,不是在拼汽车模型就是在买模型的路上,他自信、外向、行动力强、长得帅还有钱,追他的女生不少,高中因为抑郁症的原因与恋爱绝缘,但一直表现得像个直男。上了大学突然弯了就算了,开局居然还这么刺激。
“就在我们准备确定关系的时候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的幻想,是真的准备确定关系了我突然发现他似乎还和其他人有牵扯,总之就是不欢而散。”
“其实我猜到他是有隐情的,我甚至隐约感觉到他想要向我解释。但我直到今天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最后选择什么也不说,一声不响地跑来了这么远的地方,一次也没有尝试过联系我。”
这也是樊焱最难以释怀的一点。但凡这一年间郁书来找过他,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做好了原谅对方的准备,可他什么也没等到。
“至于我现在怎么想的,”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在他近乎于卑微地企盼着对方的音信时,郁书杳无踪迹。现在他好不容易决定重新开始时,又如此戏剧性地重逢。都说破镜可以重圆,但就算碎片百分百嵌合,裂缝出现过就是出现过,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一年前。
如果只是普通的恋爱问题,顾千彦还可以跟着讨论一二,但樊焱的情况实在是超纲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一句:“那就,顺其自然?”
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也契合了樊焱的想法,他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郁书确实就是腻了他了,接下来也只会是陌生人。
因为……
就像顾千彦猜的,他这一年精神状态不太好,也由此影响到了身体状态,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瘦了十来斤。而刚才和郁书的惊鸿一瞥,对方除了眼底带了一丝疲惫,整个人却好像比一年前还圆润了些,倒不是说体型上胖了,而是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更加温润柔和了。
这就说明,对方过得大概并不差,至少比他好。
樊焱喉间泛苦。他以为他从最开始就可以用平和的心态接受感情中的不对等,也不在意自己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但这种不对等以如此具像化的结果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还是叫他难堪且痛苦。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假装刚才的偶遇没有发生过。
不过现实情况是,就算两个人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月老也要把他们之间的红线打个死结。
樊焱是周五到的,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得像模像样之后,也差不多适应了新的时区,周一一早上,他提前五分钟出现在了语言班的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