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他终于又听到了另一端传来失真的、但熟悉的嗓音。樊焱早已平静下来,没什么波澜的语气中透露出些微的疲惫:
“哪位?”
“樊焱,是我。”
没有道歉或者解释,郁书说完之后,他们之间再次迎来了沉默。他在等待一个许可,而雨越下越大。
但等来的是一声叹息。
“郁书,你回去吧。”
“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说着,也没有等他回答,单方面挂断了。郁书想,电话对他关闭之后,门铃大概也不会再为他开放。他又想,我好像已经失去他了。
他因为过度的冷静错失了最佳的挽回机会,所以现在理应冲动一些。他知道樊焱心软,他就应该在楼下站着,直到对方因为受不了而露面;他应该放下一切矜持和自傲,不管樊焱想不想听,都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倒出来,然后厚着脸皮乞求原谅。
他也即将这么做了。
可是一条意料之外的短信戳破了他的勇气。
36 “恭喜你,怀孕了。”(彩蛋:串珠自慰
樊焱靠在窗边,看着郁书的背影在雨幕中一点点淡去。
郁书想的没错,他确实心软,看到外面在下雨的时候已经后悔了,但又放不下自己那点面子,他告诉自己,只要郁书再按一次门铃,给他一个台阶,他一定噼里啪啦地顺着台阶直接滚下来。
但他只等来了郁书离开的身影,他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个时候樊焱其实没有很失望,因为他早就知道,他和郁书之间,必然是他需要付出的多一点。只是这一次他选择坚持自己的底线,总该有一次让郁书来哄哄他,对吧?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再等到关于郁书的任何消息。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樊焱冷静下来。他已经想通,郁书不是那种一边吊着他又一边和导师暧昧不清的人,别的不说,光是学业压力就不允许他这么做,又不是真的时间管理大师。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和郁书坐下来把所有事情讲开,如果郁书不来找他的话……
他就天天去医学院楼底下晃啊,晃啊,争取来一场偶遇。
樊焱看透自己了,在郁书面前,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
今天已经是他晃悠到医学院楼下的第三天。其实对于郁书现在的日程,他有些没底,看其他准备毕业的学长学姐,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收拾东西,或者跑各个公司的面试,教学楼倒不常来。但他想着,郁书毕竟是准备读博的人,可能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已经偷偷把郁书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随时准备接收信息,也想过要主动发点什么破冰,只是抓耳挠腮,一条消息改了千千万万遍,现在却还躺在草稿箱里吃灰。
这天早上他交完了自己这学期的最后一门作业,于午饭后又一次来到了医学院门口。这里不知道有什么活动,人比往常多一些,他开始琢磨要不要干脆顺着人流混进去,然后直接到郁书的办公室门口守株待兔。
不过这个设想还没等到付诸实践,他就被一个陌生人拉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不到、有点黑、挺圆润富态的中年女子,虽然身材走形,皮肤也有些粗糙,但眉眼生得清秀,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漂亮姑娘。不过最让人瞩目的在于,她推着一个大婴儿车,里面并排躺着两个估摸着才几个月大的婴儿,正睡得香甜。
他们的大学校园一直都是对外开放的,甚至还专门搞了个校博物馆和植物园吸引游客,平时经常会有附近的居民来这里散步,寒暑假也总是组织夏令营。自然,也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来感受高等学府的文化气息,顺带完成一波激励教育。
只是……带着婴儿来接受教育实在是太离谱了,所以樊焱自动把面前的妇女归为了附近居民这个类别。
“同学,你好啊,”她的嗓门很大,带着一种自来熟的过度热情,向樊焱询问道,“这里是医学院对吧?”
樊焱点点头:“是的。”
女人一下子笑开了:“哎哟,没走错就好,几年前我来过一次,但是不太记得路了。医学院的礼堂在哪里来着?”
樊焱心想,你猜怎么着?虽然我站在医学院门口,但我不是医学生。但是,嘿!多亏了他之前总是来找郁书,他还真知道礼堂在哪里。
“就在一楼,大门进去左拐就能看到了。”
大多数学院是没有自己的礼堂的,平时有活动都是用学校的大礼堂,唯独医学院是个特例。作为整个学校最年轻的学院,当年刚建成的时候为了吸引生源,硬件设施上没少投钱,还专门建了个礼堂,方便平时的活动和讲座。
这些都是郁书告诉他的。
“谢谢小同学啊,小伙子真俊。”那女人没急着走,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樊焱,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让樊焱不太理解的羡慕。由于不怎么喜欢这种目光,樊焱只好把话题转移开,引到了两个小婴儿身上:
“阿姨,今天带着孩子来参观啊?”
说到这里,樊焱其实有点疑惑,因为女人的年龄看上去比自己母亲还大,不像是两个婴儿的妈妈。果不其然,女人摆了摆手:“诶哟,怎么会,我是他们的奶奶。”
说到“奶奶”两个字的时候,她有一秒的停顿,声音也更加尖细,但樊焱没有多想。女人又说:“我儿子在这里读书呢,我今天是带着孩子来看他的,他那什么,研究生?对,研究生毕业了!”
说着,也不顾樊焱的想法,她甚至抱起了其中一个孩子,非要凑到樊焱眼前:“看,他们漂亮吧?龙凤胎呢,生下来可不容易了。”
樊焱面无表情。他只有一个想法:在医学院读书还能英年早婚甚至一胎抱俩,这才是时间管理大师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妇女总是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和莫名的熟悉感。
接着他猛然反应过来,难怪人多呢,今天是医学院的毕业典礼啊!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很确定他今天一定能遇到郁书。
这么想着,他也顾不上礼节了,匆匆告别了那个中年女人,就顺着人流向礼堂挤去。人生能有几次毕业,他希望自己能够为郁书见证一次,哪怕只是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站着。
毕业生按照班级在前面坐下,后面则是各路举着相机的亲友,本科和硕士的学士服颜色不一样,樊焱一下子就定位到了硕士生们,但来回扫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背影。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距离这么远,无法从人群中分辨出郁书才是正常的。
毕业典礼,除了本人上去接受拨穗的那一刻,剩下的时间都是冗长而无趣的。樊焱耐着性子听完了院长致辞,等本科生全部结束之后,他才开始紧张起来,伸长脖子看向台上。
他隐约在后面排队的学生中看到了那个姓杜的学姐,可是前前后后,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不安感越来越浓。
院长仍然在念着名单。
“杜芝敏。”
“谭海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