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是深夜时候,淫祠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随处都是砂砾碎石。黑雾渐渐消退,外头慢慢有了些微萤火,环绕着这片废墟,勉强能够照亮附近一圈儿地。

远处有一群洑水的野鹅,还有几只麻雀,枯草在风中颤抖着,看起来像是秋末的画幅,处处俱是淡而微弱的倦色。

一抹银缎子般的剔透月光,在这并不方正的画幅中旋舞。

她垂着脸,光线从脸颊边缘如浪潮漫延,照亮那张清秀而冷淡的面庞。

欢喜佛欣喜地扭动着颈子,拼命要吸她身上的香火灵气,离得近了,才能发现这尊佛像很肥,数圈肥肉堆砌在那根骨头上,似乎只要轻轻将刀尖递进去,就能抹出一手肥腻油膏。

这些肥肉,都是用信徒的骨肉鲜血,一点一滴滋养的。

它在试图蛊惑她。

她很顺从,没有任何反抗地将手掌贴了上去,几乎是用力地、拼了命地压着它。

下一秒,有什么明金色的、亮闪闪的光芒从欢喜佛身上流失了是金子,这尊佛像竟然是以金子浇铸的,没有掺杂别的金属。

它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缺失的本相让它变得愚钝了,可还没等它想明白,便已经迅速融化成了一团金水。

那金水上还冒着大股白汽,像是一碗刚烧出来的,热滚滚的沸水。

奚午猛然回头,却见一抹刺眼烈光在空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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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修真if线】命中一劫08

水汽。浓厚的、滚烫的水汽,从这一团金水中骤然蒸出,像一朵忽然绽放的花,浩浩荡荡地覆住了视野。所有人眼睫与眼珠之间框定的疆域,霎时间变得迷蒙起来。

奚午也不打了,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阴了脸。

“就这样……”他呢喃道,很不可置信似的,“就这样送出去了?”

奚夜将神识一收,微微皱着眉,向他摇了摇头。

奚午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时间兴致尽失。

魇气珠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要从这座淫祠里夺走的,是欢喜佛未能被罗汉们毁去的道体法相早在许多年前,欢喜佛就已经在中原绝迹,是祂最后的僧众忠心护持着这尊金佛,遁入了壁山。

这个计划在最开始,并不是天衣无缝的。

与其说他们早就知道,不如说,是所有人都默许了。

奚午一哂,在心中讥讽。

他曾经去过红尘间按照修士的话而言,人间是很热闹的地方,那些宛如莲叶般托着他们的尘缘,红得像酒肆梁柱间飞扬的绫罗。

他去的时候恰逢年尾,一年到头的时候。这时的红尘间是最热闹不过的,奚午受其影响,在这用了一餐饭,举箸尝到一片油腻肥肉。

不说他早已辟谷,即使是他还年幼、需要进食时,也从不用这种油腻餐食。吃不惯,胃里难得翻江倒海,但他是慢慢吃着,侧耳听另一桌客人唾沫飞溅地闲聊。

那人似乎是个屠户,讲到这猪肉时,语气颇为熟稔:

这年猪啊,自然是得养足了时候,养肥了再宰!

……确实是养肥了。

“那老东西的精魄已经化掉了,抢也抢不走,送给她好像也不赖。”

奚午咕哝道,倒没有不乐意送人的意思。又转头瞧了瞧奚夜,“走吗?”

在废墟的另一旁,伏微咽了口唾沫,指尖在空中胡乱地一扫,试图倚靠本能,控制这团金箔。

她能隐约感知到欢喜佛的精魄,它残存的部分虽然得以逃出诛灭,却非常脆弱。若说鼎盛是一尊注满清水的青铜鼎,以它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过是将将没过鼎底。

甚至,已经不能以“祂”来相称了。

欢喜佛神魂俱灭,如今这缕流落在壁山的孤魂,也已被剑尊魂火化去通身修为智慧,变成了夹在金水中的金箔,只与“淫乐”这个概念存在着很浅显的联系。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奚午奚夜想做什么;但很多时候,人需要变通,发散思维,将可能性无限地延伸。

然后,所得到的最难以置信的结果,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

神仙也会做美梦吗?散失理智,归于生死之间界限模糊的遗忘河,本身就是一种最简单的美梦。它完全陷入了混沌妙境,敛上双眸,只管静悄悄地酣睡,再也掀不起一丝风浪。

师尊给的东西还是很好用的嘛。

伏宁来到伏微的身旁,看到她在做什么,却皱了皱眉。他刚想说些什么,无外乎是些令人耳朵发痒的劝诫,只是还没张口就被林语渡横插其中,很没有眼色地打断了。

“呸呸。”林语渡作势要吐,“什么脏东西你都敢抓。”

还在说着,他便自顾自地伸出手,去碰那团金水,伏微来不及阻止

嘶!

少年将眉狠狠一蹙,双颊变得潮红,他猛地扬起手来,在半空甩了甩,好叫那尖锐刺痛快速散去。伏微动作慢了点,偏头看了看他,“什么脏东西你都敢碰。”

林语渡生气了,“让我炼了它!”

伏微抓过他的手,盯了一会便松开了,“我才把它融了,你就敢用手来碰,是你自己蠢,不要迁怒其他人。”她上下端详着林语渡,“这东西我要带回去给师尊,你要抢吗?”

她刚才看清了,一朵莲花般的烧痕烙在了林语渡的手背上。

之前还没有的……

林语渡顺着她的视线,往手上看去。他也看到了这朵莲花,稍顿了一顿,满不在乎地用袖子盖住了,“没事。”少年放下手臂,嗓子里略略哼着气。

他们这厢聊得欢快,浑然忘记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