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道:“大人,我怕弄污了你?的床。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男人碰了这?个,是要倒霉的。”

方维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给她拉了被子盖上,笑道:“玉贞,你?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大夫,这?样的歪理邪说你?也信。再说了,我也不算是个男人,再倒霉也倒霉不到我身?上。你?就?在这?里躺着,不要起来。”又道:“要不过两天你?见你?师父的时候,让他给你?再好?好?瞧一瞧开个方子,咱们再买些药调理下。这?样下去不行的,万一你?出了门,在外头这?样昏过去了,怎么办。”

卢玉贞轻声?道:“大人你?放心,我在外头会额外小心的。”

方维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没见到,也就?罢了。你?倒在我眼前了,倒叫我怎么放心。”想了一想,低声?道:“要不我给你?……请个帮工罢,让她在家给你?把三顿饭做好?了,药也煎好?,这?样你?有事就?出门,办完事情回来,便不用张罗这?些杂事了。”

卢玉贞听了,有些着急,摇摇头道:“大人,我没事的。这?些杂事原该我做的,怎么又请个帮工呢。我自己做帮工还差不多。”

方维看着她,伸手?过去又给她扯了扯被子,又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微笑道:“你?若成了我的夫人,请个帮工不就?是天经?地义了吗?”

卢玉贞听了,睁大了眼睛,一时便呆住了。方维握着她的手?道:“从我手?受伤的时候起,咱们就?也算同床过了,我心里头总是过不去,总不能让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玉贞呆呆地道:“大人,咱们……同床……再规矩也没有了。”

方维笑道:“我心里头早就?拿你?当我妻子看待了。只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对你?来说干系甚大,所以一直不敢对你?提起。玉贞,我们这?些人,身?籍都是宫里的,三茶六礼,聘书婚书什么的,便不能够。只是这?些年来,从顶头的大太监,到我们这?样的小宦官,在外头成亲的也不在少数,渐渐也成了风气了,一样穿喜服,坐花轿,拜天地,入洞房。你?若愿意,婚书我自己给你?写,咱们也在外头请酒,让他们两个给你?磕头,叫你?干娘。”

他说着说着,眼角眉梢闪出些异样的光彩来。过了一会,他又收敛起表情,叹了口气道,“玉贞,可是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都是实话,也许不中听,可是你?也得听着。”

卢玉贞脸都红了,嗯了一声?。方维看着她,慢慢地道:“只是这?样成亲,只有我们宦官自己认的。外头的人,总是会将这?样的女人看作是服侍宦官的外室,别说是良民?了,连院子里的姐儿,都会瞧不起她们。老百姓见了我们,原本就?是转头就?啐一口的,我又不是那些有权势的大珰,能深宅大院养着你?。你?若是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慢慢说道:“像那些富贵人家的后宅,更讲些清白贞节,别说让你?去给太太小姐们瞧病,只怕连门都不会让你?进了。你?若是给人看病有了差池,说不定就?是要挨打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跟你?讲,也是怕耽误了你?。今日说出来,也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知道你?有志向,也会尽力去爱护你?,可是我也再没什么能给的了。如今我只有一条退路能给你?,我没什么大钱,可是养活你?总是够的。要是你?累了,你?就?安安心心让我养着,好?不好??”

卢玉贞听了这?话,一时间心如刀割。她抱着膝盖坐着,脸快要埋在腿上,不敢看他。过了一阵,

方维拿了件她的外袍给她披着,俯身?上来抱住她,笑道:“没事的玉贞,我知道了,我不是追着你?来要个名分的。我要是不懂你?的苦处,怎么配说爱慕你?呢。”

她慢慢转过来,额头蹭着他的额头。她捧上他的脸,又怎么也不想从他的眼神?里移开。她亲上他的嘴唇,很?柔软,带着点咸味,是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撬开他的牙关,舌头轻柔地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呼吸都乱作一团,颤抖着贴近。

忽然,方维停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自己慢慢后退了一步。

卢玉贞凄然地望着他,轻声?道:“大人,对不住。”

方维却笑了,点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玉贞,你?没什么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总叫你?为难。我心里明白,不是因为你?害怕这?些指指点点,是因为你?努力了这?么久才走到今天,若是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选的。我也不愿意让你?过着那样的日子。”又拍拍床铺,“你?先躺下吧,我去给你?弄点糖水来。”

她便又躺下了,脸转着朝他看,微笑着:“大人,你?懂的倒多。”

方维笑道:“玉贞,你?不知道,宫里头的老公?公?们说起话来,荤的素的可全不避忌。我都快三十了,什么没听过。”

卢玉贞道:“那大人你?……”

方维摇了摇头道:“他们说着,我只听着罢了。宫里的人,做事太苦了,又一辈子出不去,也寂寞的很?。有时候嘴上说些不把门的,也算泄个火。”

他自己开了柜子,又拿了床被子出来,放在床上。见卢玉贞睁大眼睛看着他,笑道:“没事,玉贞,我会规规矩矩的。”

他出去了,不一会端了碗糖水进来,卢玉贞坐起来喝了,又道:“大人,我想过了,咱们不要请帮工了,我自己在家行的。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方维笑道:“我也不喜欢,但是你?总是这?样凑合着吃,又老是不睡觉。”

卢玉贞笑了笑,闭上眼睛道:“我这?就?睡了。”

方维叹口气,把东西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衣服,放下床帐来,吹了灯上去。黑暗中,他觉得旁边有什么在摸索,渐渐感觉出来,是卢玉贞的手?伸出来,找到了他的手?,轻轻握住了。

她轻声?道:“大人,您受伤的那几天,其实有些行迹落在我眼里。您已经?很?克制了,但是我就?是知道,其实您是起了兴致了,是吗?”

方维浑身?一震,睁着眼看着上面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是。“又补一句:“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想这?回事,一会儿就?过去了,没有什么。”

她手?上轻轻使了使劲,攥住了他的手?,过了一会儿说道:“大人,我的心是您的,您知道的。”

他翻了个身?,转向她,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玉贞,我害怕。”

她问道:“大人,您怕什么?”

他叹了口气,“怕的东西很?多,害怕伤疤露出来,你?就?不喜欢了;害怕你?以前太苦了,要是冒犯你?,你?会难受;又害怕我会控制不住抓你?咬你?,你?根本受不了的。”

她摇了摇头,手?抚着他的脸,“大人,别害怕。有什么能让您快活一些的事,我愿意的。”

他往后缩了缩,忽然笑了,“玉贞,我跟你?讲一讲以前的一桩事吧。我从来没跟人讲过的。”

卢玉贞嗯了一声?,听他慢慢讲:“我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平日里很?熟的老公?公?,我帮他给家里写信,他就?给了我一本书,里头全是图画。我看的面红耳赤的,他就?说带我去外面开开荤。我就?稀里糊涂地去了一家院子,他给我叫了个姑娘陪着,自己也叫了一个。”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我当时脑子都乱了,那个小姑娘,大概跟我差不多大吧,进了屋子,我看她清清秀秀的,心里有点喜欢,想跟她说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端了水来给我洗脚,我当时心都跳的快飞出来了,又有点心猿意马,又有点害怕,正在这?个时候……”他顿了一顿,“听见隔壁的声?音,是另外那个姑娘,叫的很?惨,像是被野猫抓了的那种?叫声?,夹着哭声?。真的是凄惨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俩都被吓坏了。那个小姑娘马上脸就?煞白煞白的,往后退了几步。我俩面面相觑,她就?直直地跪下来给我磕头,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她连连磕了十几个,脑门子都快破了。”

他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就?让她起来了,我们俩隔得远远的,谁也没脱衣服,在床上凑合了一夜,听隔壁惨叫了大半宿,她吓得一直在哆嗦。天亮的时候,她摘下来一个银镯子给我,叫我不要说出去。我就?没要,跟她说我不会出去说的。我们出门看见了那个姑娘出来,样子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几岁。”

卢玉贞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道:“大人,您……”

方维把她的手?也握紧了,轻声?道:“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院子里过过夜。我一想起来那个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那个害怕的眼神?,即使是有什么兴致,我都不再往下想了。”

她柔声?说道:“大人,您不会的,您不一样的。”

他又叹了口气,“我都快三十了,什么事不明白。我知道你?对我有心,我即使是冒犯了你?,你?也会咬牙忍下来,跟我说没什么的。那我又跟以前那些拿你?耍乐的人有什么分别呢?你?身?子都已经?不好?了,万一再被我折腾病了怎么办?”

卢玉贞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拍了拍他的手?道:“大人,您别怕,我也不害怕,咱们一块想想法子好?不好??”

方维便嗯了一声?,笑了笑:“说了这?么久,耽误你?睡觉了。”

卢玉贞笑道:“您跟我越说得多,我心里越喜欢。”又抬起他的手?,在嘴边亲了亲,“大人,您怎么这?样好?,我喜欢极了。”

方维憋不住笑了出来,望着黑暗中的一片虚空,轻轻说了一句:“傻子。”

雪娘

方维在北镇抚司衙门正门口下了轿子, 蒋百户出来接着?,把他引到陆耀的值房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进了门,回头就把门关了, 皱着眉头道:“这样太冒险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