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先明回?礼:“高公公谬赞了。”

高俭笑道?:“可?考过武举没?有?”

“还?没?有呢,差点功夫, 正?在用心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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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俭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的资质, 中个武举人, 易如?反掌。什么时候来京城会试, 记得?找我。”

他带着把?总和几?个亲兵急匆匆地下楼走?了。蒋济安平静了一会,自己将头发挽成一个髻, 望着外面回?春堂的大门里众人出出进进,搬了几?包药材出来,忽然转过脸,怨毒地盯着蒋夫人:“大嫂,干的好啊。枉我叫你一声大嫂,勾结着外人来挖自己家的墙角。你也配做我蒋家的长媳。”

蒋夫人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这话?怪了,我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从蒋家大门口抬进来的。蒋家列祖列祖都认,你凭什么不认。”

蒋济安一时恶向胆边生,指着她道?:“我大哥有眼无珠,当时怎么不休了你。像你这样心机深重的……”

他忽然住了口,往门口看着。蒋院使缓慢地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而平静。蒋济仁跟在他身后,望了蒋夫人一眼,眼光里无限温情。

蒋院使坐了上座,屋里三个人都跪下了。蒋济安开口道?:“父亲,大嫂勾结了外人,抢了回?春堂的货仓。”

蒋院使用帕子捂住嘴,深深地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道?:“济安,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蒋济安还?想争辩,蒋院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清楚了,回?春堂十六家分铺,自今日?起,都听你大嫂管治。”

几?个人都呆住了,蒋济安喃喃地说道?:“凭什么……”

蒋院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过于医。所以医馆药铺,不比别的买卖,开业时不能?敲锣打鼓放炮仗,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为了五百两……”他摇摇头:“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教?好你。千错万错,错在为父一人身上。”

蒋济安不敢再说,讪讪地退了出去。蒋院使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背一下子垮下来,神态颓然。他沉默了半晌,摆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吧。”

卢玉贞小心翼翼地道?:“蒋大人,师父,若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先告退了,楼下还?有些病人在等。”

蒋院使道?:“你先别走?。将你施针用药的法子告诉我,最好写?下来。”

卢玉贞道?:“先是以炼雄丹的方子做成药包,投入水井水缸,以洁净水源。有上吐下泻,腹痛转筋的病人,先喂以盐水或糖水,待转筋好转,对四肢厥冷,脉微欲绝,舌苔发白?者,按圣散子方温水调服。病势极重,服药亦无反应者,则于十指指尖刺血,黑血能?挤出来,就是有救,十个人中还?能?救回?来两三个。其他症状不同?者,详参脉证,处方施治。”

蒋济仁拿了张纸,一一记下了,微笑道?:“很?是完备。”

蒋院使将纸拿在手上,一边看一边思索,又问道?:“疗效如?何?”

卢玉贞道?:“复苏者有十之八九。”

蒋院使点点头,微笑道?:“很?好。”又看向蒋济仁:“你收了个好徒弟,实在有眼光,你也跟着沾光了。”

卢玉贞道?:“民女不敢当。这毫末本事,也都是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

蒋院使道?:“刘院判还?有那些老家伙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是些老古董,还?抱着多年前的方子食古不化。当年是我主张用白?头翁汤没?错,可?是医家最讲辩证施治,怎能?刻舟求剑。这是连带着把?我也看得?低了。我这就去太医院,将他们都叫齐了,按你的法子来治。惠民药局下设几?十个施药处,你这里就好过多了。”

卢玉贞大喜过望,蒋夫人也微笑起来。蒋济仁扶着父亲下楼,走?过病人队伍,见他们颤抖着接过药汤,充满希望地喝下去,微微点头。

蒋院使小声道?:“济仁,我在家里独断了多年,难免有些错漏。只是……给你定这门亲事,如?今看来,是不错的。”

蒋济仁听父亲讲话?忽然柔软起来,内心暗暗吃惊,也陪笑道?:“媳妇有胆有识,我心里明白?。”

蒋院使拍拍他的手,温和地说道?:“佳儿佳妇,互敬互爱,实在难得?。你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也会欣慰的。你就在这里留下,帮帮忙。”蒋济仁连声答应了,送父亲上了马车。

车缓缓动了,蒋院使撩起帘子,冲着儿子挥挥手。忽然一阵钝痛从心口传来,拉扯着他的肩膀,像是被用力攥住了一般,连带眼前也是一阵发黑。他放了帘子,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慌忙咽了下去。他闭上眼睛,等疼痛缓解了一点,才开口对马车夫叫道?:“快一点,到惠民药局去。”

蒋济仁见妻子在门口目送,回?身握住她的手笑道?:“娘子,你辛苦了。这次实在侥幸,回?头再告诉你。”

蒋夫人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太好了,太好了,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她回?头见卢玉贞弓着身子坐在大堂里给人看诊,也是一脸的汗,连忙道?:“玉贞熬了好几?个晚上了,怕是再也熬不住,你快去替一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济仁道?:“玉贞的好日?子要来了。”他走?到她面前,笑道?:“我来替你一会吧,惟时兄坐着轿子,比我们要慢一点。”

卢玉贞愣了一下,忽然脑子里一个念头如?气泡般浮上脑海,她摇头道?:“师父,不对,方大人是会骑马的,他怎么不骑马来?”

蒋济仁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地道?:“他……”

卢玉贞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追着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不能?走?路?是不是腿被砸坏了,或者是……瘫了?”

蒋济仁哑然失笑:“你想什么呢。他好好的,就是背上被烧了一块,暂时还?骑不得?马。”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又忽然想到什么,“烧伤可?是痛的很?,很?遭罪的。对了,铺子里的烧伤药呢,我记得?好像是给谁了,给谁了呢……”

蒋济仁见她神色惊慌,拍拍她的后背:“玉贞,我已经?给他看过了,敷了上好的药,你不要慌,别连师父我都信不过了。回?头你自己瞧瞧就是,我可?不骗你。”

她就松了口气,拍拍头:“我脑子也不行了,里头乱得?很?。还?得?洗一把?脸,闻见自己身上都臭了。”

蒋济仁道?:“你到楼上去歇着吧,这里我来。”

她答应了,慢慢往楼上走?,只觉得?脚都抬不起来。走?了几?级台阶,她回?头勉强笑道?:“师父,师娘,待会方大人来了,叫我。”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到了五更天,杨安顺从外面走?进来,笑道?:“回?春堂的药材弄得?差不多了。”

蒋夫人也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汗。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长街尽头有八个轿夫抬着一乘红呢金顶大轿到了采芝堂门口。那轿子富丽堂皇,通身绣着丹凤朝阳,四周都垂着大红色的穗子。

两个穿白?色绣金曳撒的宦官打起轿帘,扶着一个太监走?了下来。那太监穿着坐蟒补子的大红色贴里,左右袖子上又绣着团花牡丹,戴着一顶青色官帽。

众人议论纷纷,方维并不理会,抬脚往里就走?。杨安顺看得?眼睛都直了,呆呆地说道?:“方大哥……”

一个小宦官冲上来:“大胆草民,见了督公,还?不跪下。”

方维摆摆手:“弄什么排场,这是夫人的地方。”他走?上前来问道?:“玉贞呢?”

杨安顺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累了几?天,刚在上头歇着,我这就给你叫去。”

他刚回?身要上楼,方维道?:“不必了,我自己上去便是。”

楼上没?有点灯,幽静而昏暗,门虚掩着。方维伸手小心地推开门,从怀里取出火折子,轻轻吹着了,借着一点光亮找到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