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道:“三爷这话说?得?不妥。病人有富贵贫贱之分,大夫却得?一视同仁。今日患病的是乞丐犯人,明日说?不定就到贩夫走卒、平头百姓。我琢磨了两天?,这病如此可怖,不能寻常应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春堂的张掌柜笑道:“就是应对,也要有个方略。不知道卢大夫想要我们做什么。”

卢玉贞认真地?说?道:“此地?乞丐的头目跟我说?,十几?日来皆有人发作,已经死了几?百人。无问大小,病状相似,怕是疫病。我心里想着,采芝堂一家毕竟有限,回?春堂和余庆堂都?是老字号,能不能拜托众位同仁,留神观察下有症状的病人,是否明显变多。另外?各铺子里的大夫,能不能帮手看一下,什么方子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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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掌柜笑道:“这也不难,我们每家店里都?有四五个大夫,开方也有留存。”

蒋济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卢玉贞又对着刘院判道:“院判大人,京城里的乞丐,粗粗算下来已经不下四五千人,身上带病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到处走动,若是身上带了疠气,沾染了旁人,就不好了。”

刘院判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卢玉贞道:“先前我在昌平,洪水过后有中毒的病人,也有患了脚病的工匠。当时将他?们安置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内,诊病用药方便,免得?求医不及时,误了病情。城里的乞丐,我想要不要找个空旷的地?方,收容起来,供给饭食。另派些人手,将尸体焚烧掩埋,不要扔到河里。”

刘院判沉吟了半晌,说?道:“这话有理。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也很妥当。只是我如今只是暂时代理太医院职务几?天?,许多事不方便,况且这要出?动户部、顺天?府的人,不是我一个太医能做的。等个三五日,蒋院使就回?来了,届时你们向他?禀明,办起来容易得?多。你们是他?的儿子媳妇,这又是治病救人的事,自然无有不可。”

卢玉贞跟蒋夫人面面相觑,她有些着急,又恳求道:“院判大人,乞丐头目跟我们说?,这几?日的病人,日日翻倍,三五日虽不算长,怕是疫病传起来……”

刘院判摆手道:“如今尚未清楚是不是疫病,弄这些怕是操之过急了。说?不定只是一阵瘴气。上吐下泻,怕是中了热毒,用芍药汤或是白头翁汤,都?有疗效。”

卢玉贞比划着道:“大人,我以前开过这两服药,也和医书?上比对过,芍药汤或是白头翁汤,是主治湿热痢疾的。凡是湿热症,多有大便脓血,浑身高热。死去的数名犯人我查验过,四肢皆是冰凉,怕是……”

蒋夫人看刘院判脸色沉下来,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又陪笑道:“院判大人介绍的两位汤剂,我们认真记下了。回?头熬一些,一定药到病除。”

卢玉贞还想说?话,刘院判叹了口气道:“多年前,京城也有一场疫病,疠气四散,死者一万余人。当日便是蒋院使带着我们几?个,用了医圣在《伤寒论》里的方子,挽狂澜于?既倒。白头翁汤凉血止痢,君臣佐使,有奇效。你们见得?还少,不必过于?担忧,对着症状,仔细调一调药材用量。到底是年轻,太过着急,总想着一时二刻能见效,这怎么成。《伤寒论》博大精深,你们且没有学到精髓呢。”

卢玉贞只得?点头道:“您说?的是。”

刘院判喝了口茶,笑道:“我们老了,也就这点经历能拿出?来说?的。听说?你是我大侄子的徒弟?那你还得?叫我师爷爷。今日看在你们小辈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叫惠民药局出?个告示,叫民众清洁屋宇,注意饮食。”

等把客人们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采芝堂几?个人又回?到二楼的会客室。杨安顺收拾着茶碗,苦笑道:“可惜咱们的茶叶了。”

蒋夫人抱着胳膊直摇头。杨安顺脸色苍白,“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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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玉贞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他?们也有难处吧。咱们几?个再想法?子。”

蒋夫人道:“怕是采芝堂这十个人,担不起这么大的事。咱们就是一间小铺子,人力物力有限。医道根本是对症下药,如今咱们连这是这么病都?弄不清,只能先试试刘院判说?的两个方子。”

卢玉贞点点头:“芍药汤或是白头翁汤,治痢疾的确起效,可以弄一些,给门口的乞丐试试。”

蒋夫人连忙道:“不行?,你们不知道里面的难处。不出?手还好,若是开了药,哪怕没收钱,人还是死了,那便是咱们药死的,不怕一群人上来就把咱们铺子给砸了。”

卢玉贞和杨安顺面面相觑,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蒋夫人见她愁眉不展,安慰道:“玉贞,先别想这些糟心的事。说?不定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凶险,季节一过,也就好了。你过几?天?就成亲了,里头外?头也该准备起来。”

卢玉贞道:“我不做点什么,实在内心不安。这几?日我再多瞧瞧医书?病案。可惜师父也去昌平了,一时没有人可问。等他?们一起回?来,方大人再各处说?一说?,事情就好办了。至于?成亲的东西,方大人走的时候,说?是请了人过来收拾。”

蒋夫人道:“那些人只管贴喜字,抬箱笼,凑热闹罢了。我买了些陈设花草,好生给你布置一下,到底是咱们的大喜事。”

她拍拍脑袋:“我忘了,店里的红包还没发呢。”

蒋夫人就问杨安顺:“准备好了吗?把人都?叫来吧。”

人到齐了,杨安顺把一个黄杨木托盘呈到桌面上,装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包装精美的红封。

她先拈了一个,递给杨安顺:“安顺,这些日子你前前后后操持着,很是辛苦。”

杨安顺凝望着她,见她嘴角弯弯,一脸全是满足的喜悦,释然地?笑道:“祝东家……”

她摇头:“不是说?了,别叫东家。”

他?点点头,笑道,“祝卢大夫和方大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宫变

日落时分的天空, 起?了一大片火烧云,红彤彤的煞是好看。方维站在巩华城行宫的南门瓮城上,极目向远处望去, 京城的巍峨城楼依稀可见。

陆耀在?他身旁站着, 微笑道:“这么迫不?及待了?明天就能回去了,百官在?西直门外接驾。”

方维转头看着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今天就是二十五, 定的是二十八。大后天只行礼,便不?请酒了, 二十九那天请你们过府吃饭。我府上的厨子还是不?错的, 到时候一定来?啊。”

陆耀抱着手笑道:“恭喜恭喜, 总算喝上这杯喜酒了,也真是不?容易。我是玉贞的上司,也算是半个娘家人了。我原想给她做个场面,东西都置办下了,要?悄摸地抬去府上, 没意思的很。”

方维也笑了:“我都三十了,真是老树开花。内官娶亲,虽说这些年也见得多了, 到底人家也免不?了说三道四。所以我想着事事从简, 玉贞也是这个意思。”

陆耀不?置可否,又道:“你如今是有名号的掌印了, 管那些闲言碎语作甚么。”说到这里, 他忽然左右看了看, 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我一直也有怀疑, 有关那姓曹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局?”

方维吓了一跳, 连忙摆手?道:“我的天,陆指挥你可把我看得高了。当天的几?个人你不?是都审过。”

“我见你对那姓陈的女犯,多有回护。玉贞也几?次到牢里上药,所以起?了点疑心?,没有就没有吧,我只觉得蹊跷得很。”

方维笑道:“我当日去肃宁出?了趟公差,在?当地结识了她爹,帮了我几?个忙。所以我有心?照看她。她的表哥,名叫王有庆,是御前伺候茶水的。”

陆耀嗯了一声,笑道:“姓曹的死的好,他倒是给?你腾了位置。看你这趟差事办得多么风光,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脸。”

方维道:“不?过是我手?底下的人勤快些。神宫监是个万年清水衙门,好不?容易得了赏赐,大伙儿感恩戴德,都想着不?能让人小瞧了。”

陆耀笑道:“不?必过谦,还是你有将冷灶烧成热灶的本事。”

正说着,一个百户上来?跪下回禀道:“乾清宫的钱公公来?了。”

两个人赶紧下了石阶,钱公公带着两个内官在?城墙下等着,见到他们就客气地拱手?,又道:“圣上有赏。”

方维和?陆耀跪下去谢恩,内官将紫檀木漆盘端上来?,里头是五十两金花银。钱公公笑道:“眼看就是用膳的时候了,两位劳苦功高,不?妨先去用过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