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道:“你先撑住,万事都有?办法。你相信我,相信方大人,好不好,千万别……”

小菊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道:“好。”

天微微亮,北镇抚司的?马车将她送到了地藏胡同口。她进了胡同,看着两边挂着的?白灯笼,有?如?万箭穿心?。

她敲敲门,方维过来开门。她只?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走了两步,就坐在石凳上嚎啕大哭起来。

方维来拉她:“玉贞,你先起来,凳子上凉的?很。”

她捂着脸只?是摇头:“蒋千户跟我说?,小菊是死路一条,是不是。”

他默然不应。她心?里明白了,“没办法了吗?”

他咳了一声:“看见的?人太多了,由?不得不认。按宫里的?规矩……”

她猛然站起来:“什么规矩,那老色鬼欺负人的?时候没人讲,她不过是想自保,不小心?才失手了,这时候所有?人就都讲起规矩来了。老色鬼死不足惜,还?要她陪命,这规矩比天理还?大吗,比公道还?大吗?”

他呆了一刹那,摇摇头:“玉贞,你往外头看一眼,冤枉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世上不是没有?公道,可是公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用权势、用手段讨回来的?。只?怨我不够强,护不住她。”

她看见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心?里一酸,连忙取了帕子去?给?他擦:“大人,不要这么想。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她。”

他眼睛里头都是通红的?,显然一宿没睡。“要是我再快一点,哪怕半天就行了。”他伸手抱住她:“别让方谨知?道。”

她在他耳朵边上呜咽:“早知?道这样,那老色鬼上次来咱们家的?时候,我就跟他拼了。”

他叹口气:“哪里有?前后眼。我总想着躲开些,方谨说?得对,忍来忍去?,又能怎样,最后还?是……”

他放开她,擦擦眼角:“我得走了。”

卢玉贞见他穿了一身簇新的?黑色贴里,愣了一下,“你这是……”

他小声道:“我……要去?曹家吊孝。”

他们四目相对,她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别过头去?无力地摆摆手道:“走吧。”

他往外走了两步,刚要开门,又回身说?道:“玉贞,我想求你件事。”

她愕然地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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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斟酌着开口:“对不住,成亲的?事,我思来想去?,要不就……不要大办宴席了。”

她点点头:“好。出了这样的?事,咱们都难受得要命,也?没心?思张罗。就简单些也?好。其实……要不推些日子。”

他摇摇头:“我不想推,只?是眼下形势不明,我不想节外生枝。”

方维到了曹家,见门外已经挂了白布丧幡,里头建了斋坛。灵前香花灯烛齐备,十几个道士绕着棺材诵经念咒。方维换了衣服,到灵前上方展拜。

曹进忠原有?三个干儿子,又有?两个侄子,都穿着孝服在灵前跪着。见方维拜了,都起身再拜还?礼。

方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曹大哥,怎么这般没福气,可心?疼死兄弟了。”又叩下头去?。

曹家子侄见他哭的?痛切,都跟着大放悲声,一时灵堂内哭声震天。也?有?人上来搀扶:“方公公,人已经仙去?,保重身体才是。”

他只?是摇头,“我心?里难受得很,你说?好端端的?人……”

曹家子侄一阵劝说?,将他劝到后院卷棚内。里面已经坐了些客人,小火者带着他坐到一桌,方维放眼看去?,认出是平日跟曹进忠有?来往的?几个。司设监掌印张英见了他,就招呼着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方维坐了下去?,又取出帕子擦泪。张英端详了他一番,叹口气:“小方,到底你是个有?情义的?人。老曹真是识人不清,生前没怎么提拔你,没想到你这样感念他,看你眼睛都哭红了。”

方维抽泣着说?道:“我在他手下干了八年,曹公公待我,也?是有?恩有?义。今日他骤然离世,怎不让人肝肠寸断。他还?年轻的?很呢。”

张英举起一杯酒来,摇头道:“你说?真不由?得人信命,老曹前几天还?跟我们说?有?好事,我们也?知?道他一准要升迁,起着哄要他请酒,他一口就答应了。没想到今日酒是吃上了,竟然是给?他送行的?酒,怪不怪。”

方维黯然道:“曹公公是个爱热闹的?人,今日他生前的?好友都来了,他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张英道:“说?得极是。”将酒往地下一泼,口中叫道:“兄弟先请。”

方维便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张英道:“小方,身子不好?”

方维抚着胸口道:“大哥,不瞒你说?,当日曹公公……是我亲眼所见。我大概是被?吓掉了魂儿,这几天都头重脚轻,心?慌气短。”

张英连忙凑到他耳边道:“小方,我可听?好多人说?了。这事怕有?蹊跷。老曹虽年纪大些,身子肥壮,那小丫头我虽没见过,听?说?就十岁出头,瘦弱干瘪,怎么也?不至于一下就能将人弄死了。”

方维喝了口茶:“张公公,怕是那丫头一时失手,也?是有?的?。横竖那屋子里又没外人,门是锁着的?,总不能是他自己弄的?吧。”

张英摇摇头:“没外人,可不是没有?别的?。我听?说?当日那门一开,一股黑气直冲出来,怕是有?什么精怪附体。你看到没有??”

方维眼睛睁大了:“我听?见里头几个小的?叫唤,就吓呆了,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似乎里头是阴飕飕的?,透着邪气。”

张英道:“老曹平日里是喜欢玩年纪小的?,我们也?劝他,花钱在外头玩就行了。这次没来由?地打女官的?主意,这不是失心?疯了吗。”

方维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压着声音道:“神宫监是供先帝牌位的?地方,多是香烛灯火,神灵庇佑,怎么会……”

张英想了想,“不知?道有?什么古怪。难道是平日上香上的?不够?”

方维道:“大哥,你这样说?,我也?害怕。撞上这血光之灾,我怕是要打几天平安醮化解化解才是。”

张英道:“也?不光是你。宫里人心?惶惶,神宫监的?人更是个个自危,也?都怕的?要命。不如?我们几个跟老祖宗说?一说?,请几位道长进宫,在神宫监那边多做做法事,镇压一下邪祟。”

方维道:“这事明智得很。”

正说?着,张家的?子侄引着陈镇和黄淮二人到来。众人跪了一地。陈镇对着人群瞥了两眼,摆摆手叫起身,就上了主桌坐了。

方维站起身来,在人群中默默向那边望去?。只?见陈镇脸色憔悴,正在跟黄淮说?着什么,脸却冷不丁转过来,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他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