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完了,卢玉贞笑道:“大人, 你思量的?倒是周全?。”
他苦笑道:“不周全?可不行。历来开府选掌家, 都是要信得过?的?人,万一后院着了火, 防不胜防。”
卢玉贞心头一震, 忽然?想起李义来, 就扭过?头去, 默默走到紫藤花架子下面坐了,抬头看上面绿叶如织, 阳光点点照在?她身上,“这?藤萝留着呢,很好看。”
方维摘了一片叶子在?手里玩着,笑道:“这?是陆指挥的?心意,要念着他的?恩情。屋里头没大改,只有书房和卧房新弄了些?家具。人都是宫里划拨的?,有个厨子,也是别人举荐的?,说?面食糕点做的?很好。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不然?从外?面找个江西的?厨娘,专门做菜。”
她笑道:“又折腾什么,有口热饭吃就很好了。原来在?外?头买着吃,也是凑合着。”
他点点头:“那就先这?样。买丫头的?事,你自己上点心,长?相是其次的?,还是要老实。”
她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没什么要人服侍,回头再说?吧。若是真需要,改天叫昌平山神庙那边跟我做过?活的?几个女人过?来。”
他笑道:“你自己斟酌就是。这?阵子风气?奢靡,我看大珰们的?夫人也都是前呼后拥,大小丫鬟一群。”又起身带着她进了书房。
卢玉贞见贴墙立了一个梨木大书架,上头堆得满满的?都是各类书籍碑帖,又有些?新旧医书。靠窗摆了两张相对的?书案,也各放置着文房四宝。她笑道:“倒是谁也不打扰谁。”
方维笑道:“书是从琉璃厂淘过?来的?,倒是比家具还贵些?。他们本来安排的?是一人一间,我总觉得不妥当。我平日里写字看书,一抬头就能看到你,多?好。”
卢玉贞正抽了一本医书翻看,听了这?句,忽然?眼眶没来由地一阵发热,手扶着书案默默无言。
他凑上前来,揽着她说?道:“我就是想你在?家舒舒服服的?。”
在?南面院墙底下搭了个半人高的?木头窝棚,他就指给她看:“四喜也有地方。”
她走上前去,弯下腰从洞口看,里头堆了些?稻草,四喜歪着头趴在?里面,睡得很是香甜,她笑道:“咱们还没来,它倒是先来了。”
方维从地上抽了根草,便去捅它的?鼻子。她赶紧伸手拦住了:“让它睡吧。又跟它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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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从善如流地把草扔在?地上,拍拍手:“那就去看看咱们睡觉的?地方去。”又小声道:“洞房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玉贞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堂,就看见一张精美的?南京拔步床,外?设数层围廊,四角柱子和围栏都雕龙画凤。
她一下子发了呆:“这?……也太奢靡了些?。”
他笑道:“人生不过?百年,白天一半,晚上一半。白天咱们在?哪都不一定呢,晚上还是要好好过?。”他施施然?地在?床上坐下,在?身旁拍了拍:“玉贞,过?来坐。”
她睁大了眼睛往上看,床上的?承尘像是另一重房顶。他将两侧的?帷幔放下来,里头便是幽深的?一间小房子了。
“这?样方便咱们俩说?点私房话?。搬了浴桶过?来,就能洗澡。梳妆台在?外?面一点,也不用出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家里多?了这?许多?人,要是晚上……有动静,他们……他们会不会听见。”
他一下子笑起来:“玉贞,外?间设了榻,会有人在?那值夜,方便送水过?来。其实宫里妃嫔侍寝,也都有宦官宫女伺候在?外?头,听着动静,还要记在?本子上。”
她摇摇头:“我总觉得不好。以前家里就咱们俩人,还妥帖一点。这?样别扭的?很,还是算了。”
他笑道:“你说?的?很对,在?这?里设个铃铛吧,就不让他们在?外?间听床脚了,我也放不开。原来咱们家那边的?东西也留着,偶尔过?过?夜,更?尽兴。”
她点点头,将嘴凑到他耳边:“那边床头的?盒子,要拿过?来吗?”
他忽然?用手在?床头一使力,露出一个暗格:“你看看够吗。”
她一下子愣住了,看里面林林总总的?东西,脸都热得发红:“这?……”
他笑道:“都是别人送的?。其实……宫里头这?样的?狎具很多?,结了对食的?,也弄这?些?,有专门的?铺子供货。”他拿起一件:“两边用牛皮带子紧紧地系在?腰上,里头也能灌热水封住。他们说?,跟真的?差不多?。”
他说?得十分认真,并无调笑之?意。她也小心地将它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打量了一圈,微笑道:“做得真精致。应该挺好用的?。”
他很高兴:“喜欢这?个?那我练一练。”
她笑道:“其实……我也能用。你记不记得……”
他猛然?站了起来,东西就脱手掉在?床上。卢玉贞将它收回原处,笑微微地跟他对视。
他慌乱地摇头:“不行不行,一辈子也别想。”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追了出来,牵着他的?手笑道:“那就不要,没什么要紧。”
方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忽然?胡掌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她就笑道:“大人,我正好去四娘铺子那里看嫁衣,就不陪你了。”
华灯初上,方维坐着轿子到了黄淮的?府邸。下人引着他进了书房,他就跪下叩头道:“拜见督公。”
黄淮正在?书案前埋头写字,摆摆手让他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回来,估计也有些?消息了。内官监掌印的?事,你怎么看?”
方维见他脸色有些?急躁,思量了一下,答道:“曹公公资历老,安排到内官监并无不当之?处。”
黄淮笑了一声,又问:“你在?昌平也算是提着脑袋过?来的?,心里就没有想头?”
方维道:“人人都想向上走,小人自然?不例外?。只是没有胜算,也就罢了。督公原来也说?过?,我是个小富即安的?性子。”
黄淮将一支湖笔扔在?纸上,墨往里渗透,洇成一团黑色的?大洞。“我隐约提了你的?名字,圣上模棱两可,说?你能干,只是年资尚浅。我想着宁六在?广东,山高皇帝远,来不及。原来兴献王府的?人,也没什么太合适的?。”
方维道:“内官监掌木、瓦、石、土等十作?,是宫中二十四衙门第一肥缺。宫里想要这?个位置的?人,有如过?江之?鲫。陈公公自然?不会放手。他到底是司礼监掌印,人事调派,总也越不过?去。”
黄淮冷笑道:“当日力劝我步步紧逼的?是你,如今倒是碰了壁就缩回来了?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
方维听他语气?不善,斟酌了一下措辞,正色道:“督公莫急,我心里想着,咱们打仗要的?是通盘皆胜,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不算什么。”
黄淮背着手走了走,站在?窗前叹了口气?道:“咱们倒是把声势做起来了,回头让他摘了果子,实在?不甘心。”
方维看面前用青花瓷盘盛了些?枇杷,便拿起一只来,微笑道:“这?果子轮到谁吃,也难说?得很。曹公公不是还没摘到么。”
黄淮道:“已经拟了文书,过?两天就要送去盖印了。”
方维笑道:“就算摘到了,也让他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