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在旁边笑道:“不知道公公想?喝什么茶,去堂屋坐吧。”又冲着方谨使?眼?色。

方谨就哼叫了几声,断断续续地道:“曹公公,难得您来看我,我……一定好好听话。”

曹进忠斜眼?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抬脚就进了堂屋。卢玉贞端上茶来,也陪笑道:“家常的茶叶也不是什么好的,曹公公别?嫌弃我们?。”

曹进忠喝了一口,微笑道:“兄弟,要说这茶叶,你?又何妨跟我要些。”他看着卢玉贞,又补一句:“弟妹一表人才,听说人也很能干。我说你?在神宫监这么多年,跟得道高僧似的不动凡心,原来是时机未到。”

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微笑。曹进忠看着她道:“我们?做中官的,寻个女人不容易。但凡动了心,一时就放不下?。”又看向?方维:“兄弟,你?说是不是?”

方维只好点头。曹进忠道:“听说你?们?也定了亲事。什么时候大喜啊?”

卢玉贞笑了笑,低声道:“我俩想?的是夏天。”

曹进忠将?茶碗放下?,笑道:“说来也巧,我请兄弟帮我说媒,当时他也是说夏天。说不定咱们?这喜事,还能前后脚一块办呢。”

方维勉强笑道:“陈姑娘那边……”

曹进忠冷冷地道:“听说她在跟着你?读书呢。既然是师生,问起来就更方便?了。”

方维道:“宫人读书,原是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一力主张的。如今宫里识字的宫女少,皇后娘娘想?办亲蚕礼,赞礼的女官都凑不齐。陈姑娘想?上进,多读些书,也没什么错处。我是想?着等?女秀才的考试过了,再问问她的意思。”

曹进忠嗯了一声,又笑了笑,“知书达理的女人,我就更喜欢了。”

卢玉贞冷眼?瞧着,见他眼?神中有一丝冷冷的杀气,只觉得寒气从脊背上直冒上来。

曹进忠看了方维一眼?,慢慢说道:“她原不过是个宫女,要是当了女官,我面上就更有光彩了。她们?小?丫头眼?皮子浅,都是惦记着年轻的,想?必是嫌我老?了。只说这宫墙里头就一点点大,凭她跟了谁,也绕不过我去。这事她一时想?不明白也就罢了,早晚得让她明白。兄弟,你?说是不是?”

方维喝了口茶,微笑道:“那是自然。”

曹进忠又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正要同你?商量。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方谨在我手?下?干了这么久,我想?着跟你?的交情,又看着这孩子着实机灵,一心想?找个机会提拔他。昌平天寿山那边,圣上的万年吉壤,去年也开工营建了。这事原是内官监掌印主管着,我不过就是个监督。我因跟他关系好,就费了些工夫,寻了个好差事给方谨。你?若是愿意,就让他到昌平那边去,是个正八品长随,管些泥瓦工匠。总比在神宫监这样一直打杂的好。”

卢玉贞听了,吃了一惊,手?里的茶杯便?是一抖。曹进忠看见了,对着她笑了笑:“你?们?俩新婚大喜,蜜里调油,想?必痴缠的很,方谨倒不好做这个拖油瓶了。”

她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方谨很好,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想?着他在家,换药什么的方便?些,就是好了,也要多养一养。”又看向?方维:“大人,你?快说……”

方维脸色平静,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曹进忠深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曹公公了。方谨他书读得不好,人也懒惰,这个差事,的确是求也求不到的肥缺。也是方谨命好,您这一番厚爱,对他比我这当干爹的还厚道。我这就叫他来叩头谢恩。”

曹进忠点头笑道:“谢恩就不必了,他还起不来床呢。咱们?这十几年的兄弟情谊,就不用跟我多客气了。既然兄弟你?也赞成这个事,我就跟内官监掌印说了。等?方谨能站起来行走,就去昌平上任去吧。他日飞黄腾达,大有可为。”

棋子

方谨噌的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拍着床沿怒道:“这老不死的……”冷不?防伤口的痛又翻上来?,他哎吆一声趴下去,将?手指头握得卡卡乱响。

卢玉贞也着了急, 连忙扶着他的后背道:“小心点, 你别碰到后边,才刚上了药。”又转头看着方维:“大人你看这……”

方维苦笑道:“还有什么法子。方谨,等你好了, 进宫谢恩,磕个?头就走吧。”

方谨慌乱地摇头:“他……我不去。”又看着方维恳求道:“干爹, 我不?想走。”

方谨喝了一声:“方谨, 你听好了, 没有?你不?去的余地。曹公?公?这是打一巴掌揉三揉,这意思你也明白了。”

方谨看他脸色铁青,也被吓住了,半晌支支吾吾地道:“干爹……”

方维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 摸着他的背,柔声说道:“孩子,他这次没弄死你, 给你找了个?外头的职位, 算是仁慈了。他毕竟是你的上官,若是你再留在宫里, 随便找一个?采买上的缺口, 就能要了你的小命去。”

卢玉贞打了个?寒颤, 看了看方谨的伤, 又小心地说道:“大人,昌平那地方……也不?大好吧。”

方维道:“那是山脚下的一大片吉地往里深挖, 都是工匠们自己埋锅造饭,住窝棚的。吃穿住行自然是样样不?如宫里。只是……好歹是个?有?品级的位置。你从宫里出去,也不?算寒酸了。”

方谨摇摇头道:“干爹,我不?是说这个?。风餐露宿我也能行,吃什?么住什?么我也扛得住,我只担心他……”

方维看他一脸担忧,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他对小菊下手。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在宫里,又能怎样,你就是个?打杂的,护不?住她。”

方谨脸色越来?越白,他嗯了一声,趴下去。忽然又转头向着方维道:“姓曹的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就算她当了女官,也不?会放过她是吗?”

方维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方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着方维的手道:“干爹,你想想法子……”

方维咳了一声,把脸转向窗外。过了一阵才小声说道:“干爹会想法子的,只是……孩子,你先?放下这个?心思吧。他是一宫掌印,万一在外头弄鬼,工地上出点什?么事?,我哪里能赶得过去。”

卢玉贞心头一紧,也劝道:“方谨,要不?你……就先?跟那个?小姑娘断了吧。你人还小呢。”

方谨见方维脸上十分为难,便拽着他的手蹭在自己脸上:“干爹,你放心,其实我跟小菊,本来?也没什?么。我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过,也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是自己起了私心。我知道自己本来?就笨,书读得不?好,也没想过她能跟我怎样,唯独是见不?得她被人欺负。她要是考上女官了,说不?定找更好的人了,又或者交了大运当嫔妃当主子都好,只是不?能跟这个?老色鬼,把她这辈子毁了。”

方维听了这话,跟卢玉贞面面相觑。他俯身摸了摸他的脸,手指是湿乎乎的,心里一阵酸痛,只得勉强笑了一下:“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人。小菊也是好孩子,干爹会尽力?的。”

方谨道:“干爹,我不?让你为难。你为我的事?,操心的够多了。我乖乖听话,昌平那边,我会去的。你跟干娘好好准备,成亲的时候我尽量回来?给你们磕头。你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卢玉贞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笑道:“方谨,你怎么说得这样老气横秋的,倒充起长辈来?了。”

方维看他们两?个?情状凄惨,苦笑道:“去趟昌平,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不?要这样。方谨,你先?仔细养着伤,等你好了,我亲自送你去那边上任。打狗还要看主人,我毕竟还顶着个?司礼监少监的名?头,他们想对你下手,也要掂一掂分量。”

方谨听了,破涕为笑道:“我又不?是狗……不?让你们担心,就是舍不?得家?里。”又看着四喜道:“我也舍不?得四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也笑了,拍拍他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你去昌平的事?,我不?跟小菊说就是。”

傍晚时分,方维进了黄淮的大宅。后院池塘边的亭子上挑着灯,映出一片柔和的光。黄淮在里头独坐,面前的大理石桌子上摆了一副棋盘。他盯着空空的棋盘,脸上一片漠然。

他见方维来?了,毫不?意外,指着对面的位置道:“你来?坐。”

方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坐下了。

黄淮伸手从旁边拿了几枚棋子,在手中掂量着,并?不?着急落子,又抬起眼睛看着他笑道:“你还是聪明。这么快就来?取那副玛瑙山子了。”

方维微笑道:“小人觉得督公?有?些话对我说。”

黄淮挥挥手叫周边伺候的人走得远了些,微微点头,“虽说厂卫一家?,陆指挥也是圣上面前得力?的人,到底有?些事?跟他讲起来?不?方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道:“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