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听到李义的名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下?午去看宅子时,李夫人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前几天方维同?她说到近来有些难办的事?,她将这些事?穿在一块,脑子里大概有个轮廓了?,只想不明白陆耀在对她暗示些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狱卒把李义提了?进?来。卢玉贞吃了?一惊,见他面色灰败,神?情憔悴,头发乱纷纷地披在脑后,穿一身灰色的囚服,样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狱卒把他往地下?一丢,他就惨叫出声。再仔细一瞧,看见他双脚青紫肿胀,动刑的痕迹在脚背上一条一条鼓了?出来,边缘有些溃烂,触目惊心。

陈镇道:“这位大夫,你给他瞧瞧吧。”

李义抬起头来,见到是她,眼神?就聚了?光,嘴里哀哀地道:“我?疼,姐姐,你救救我?,我?疼死了?。”眼里也流下?泪来。

她看到他这幅惨状,脑子里轰的一声,忽然想起从前的事?,又看向自己的茶碗,电光石火般地明白过?来,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卢玉贞抬起眼来,陈镇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能治吗?”

她福了?一福,答道:“老祖宗在上,民女……不方便给他医治。”

陈镇哦了?一声,问道:“怎么不方便呢?”

她低头道:“这个病人,是民女以前的丈夫。”

陈镇淡淡地问道:“以前的丈夫?那你们是原配的夫妻,为什么就分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了?一眼李义,平静地答道:“我?与他性情合不来,两个人商量着,便和离了?。”

陈镇叹了?口气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好好一桩婚事?,也实在可惜的很。”

卢玉贞摇摇头道:“老祖宗,实不相瞒,以前我?们常常吵架,动手也有,确是过?不下?去。各寻生路,也是好事?。”

陈镇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微笑?道:“一别两宽,倒也痛快。”看李义在地上咬着牙痛得出不了?声,又指着他道:“你们已经?断了?姻缘,又为何不能给他医治?”

她就低下?头,小声道:“我?当大夫,也多是医妇人病的。男人的病,虽然也能治,到底男女大防,也应当避忌。”

陈镇笑?道:“那今日便从权,不讲男女大防,一定要?你给他治呢?”

她避无?可避,又看了?一眼方维,见他只是微笑?,便下?了?决心,鼓起勇气道:“那我?……我?还要?问过?方大人,我?们已经?……怕他不高兴。”

陈镇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很好。”又看向方维,“果然是念着你的,那就你来说话吧。”

方维本来十分忐忑,此刻见她已经?明白了?,精神?一振,眼底都透出笑?来,摆摆手道:“你只管给他治,没有关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俯下?身去,在李义的脚踝上仔细捏了?一遍,又伸手去触碰脚骨。李义疼得满头大汗,狂乱地叫起来。她摇摇头道:“他骨头没有断,只是筋脉受损,也不用吃药,多养几天就能好很多。这两天走不了?路了?。”

她从布包里取出几块纱布,用药水浸了?,给他敷在溃烂处,又仔细地包好。李义低着头,只是流泪。过?了?一会才轻声道:“谢谢姐姐。”

陈镇冷眼观察,见她神?色一直很平静,又见方维笑?眯眯地看着,并无?愠色,就微笑?着对陆耀道:“既然这人没什么大事?,就让他下?去吧。”

陆耀便笑?着答道:“陈公公宅心仁厚。”挥挥手叫狱卒将人带了?下?去。

卢玉贞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仍回椅子上坐了?。陈镇就笑?道:“我?听说你从前当过?丫鬟,怎么学的这些医术?”

她就答道:“我?父亲是游方郎中,曾教过?我?一些土方。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位名医,愿意收我?做徒弟,我?就学了?些。学的也不好,勉强用着。”

陈镇点点头,又说道:“你跟方少监的事?……”

卢玉贞微笑?点头,柔声道:“蒙方大人垂青,是民女三生有幸。”

方维听了?这句话,心忽然像化了?一样。往事?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掠过?,他眼角酸涩起来,又咬牙忍住了?,笑?得便有些僵。

陈镇闲闲地道:“你情我?愿就好。听说你们……有婚约了?。”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是。”

陈镇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就微笑?道:“回您的话,过?年时便定下?了?。”

陈镇转脸瞧着方维,“那时候你还在南边呢。”方维笑?道:“是。”

陈镇叹了?口气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又转向卢玉贞,问道:“他的家人,你可曾见过??”

她摇摇头道:“方大人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我?也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就……自己做主了?。”

陈镇又问:“宫里的兄弟、朋友呢?”

她就答道:“大人的两个干儿?子,我?倒是常见。别的人,我?没有见过?。”

陈镇问道:“预备什么时候成亲呢?”

她看了?一眼方维,头越发低下?去,捏着衣角小声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一切都是方大人做主的。他说几时,便是几时。”

方维陪笑?道:“我?想着今年闰四月,春季不宜嫁娶,所以慢慢筹备着,等到了?夏天,挑个黄道吉日,将婚事?办了?。”

陈镇点点头道:“这也是人生大事?,办的体面些。”又道:“今日过?来这一趟,没想到还遇到喜事?,我?也沾一沾你们的喜气。”

方维笑?道:“谢老祖宗。届时还请您赏光,喝我?们的喜酒。”

陈镇点了?点头道:“我?尽量。”又看着他道:“这案子,你接着审吧,不要?怕事?,自己用心些。”

方维道:“谢老祖宗。”

陈镇跟陆耀又客气了?几句,便道:“宫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耀苦留吃过?饭去,陈镇道:“宫里实在是多杂事?,撇不开。”

一行人便送他到门口,见天色昏暗,已经?下?起小雨来。纪司房服侍着他上轿,自己也坐了?轿子,一前一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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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与陆耀回来了?, 见卢玉贞仍坐在那张椅子上,手搭在膝盖上面,低着头默默不语,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