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道:“上门看诊一两,夜里加一两,两副药四钱,盛惠二?两四钱。”
长随脸上便有些难色,看着病人,病人便道:“给她?。”
她?问道:“你们是……”
长随咬了咬牙道:“大夫,能便宜些吗?我们的盘缠不大够了,若是这样回乡,怕是……”
她?有些踌躇,杨安顺便道:“我们大夫大半夜地折腾这样久,把本?来要死的人给救活了,这也算是救命钱,又没跟你们滥要。”
病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卢玉贞看见了,摆手道:“你不要动了,你给我二?两就好,药算是我送你的。”
病人脸色窘迫,扭过头去。卢玉贞见他眼角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心中?一酸,出言安慰道:“这位大哥,可能这次恰好不是时候,三年很快就到了,下次必能金榜题名的。”
长随低着头道:“我们是年前就来了,路上的盘缠也是家里攒了好些日子的……”
杨安顺冷冷地道:“你们可是举人老爷,怎么会没钱。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跟谁说?去。”
卢玉贞摆摆手道:“安顺,不要说?了,谁没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呢。”又俯身对病人说?道:“安心养着吧,就算这次不成,将来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病人强撑着道:“大夫,你是哪一家的?”
卢玉贞笑道:“我是采芝堂的。离这儿不远,你要是能起来了,也可以去坐坐,我再给你调一调方子。”
杨安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听见了,便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
她?提着针包出来,见外头一片漆黑。她?本?想背起包来,不料肩膀上疼痛发作,手都抬不起来。她?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晚上折腾这许久,真是要命。可不像你。”
杨安顺便用手将包接过去,低声道:“卢大夫,你何苦给他们做好人。大半夜的,折腾这样久,把他的命抢回来了,空着手回来不说?,自己还落了个伤。”
卢玉贞摇头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他也是一时落魄了,看他读书人脸皮薄,必是真有难处。”
杨安顺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当?年我也是乞丐,要是没人帮我,早就冻死在路边了。今晚只当?是出来散个心。”又看着卢玉贞道:“你可别再这样了,咱们是医馆不是善堂,若是大掌柜知道了,也是要说?你的。”
卢玉贞笑道:“大掌柜那个人嘴上要强些,心地也不错,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杨安顺看看天?色,又道:“这都后半夜了,我送你回家里歇着吧。要是回铺子里,待会就要开门,人过来过去的,你就睡不成了。”
卢玉贞犹豫了一下,觉得肩膀实在痛得很,浑身也没了力气,便道:“我寄居在一个亲戚家里,不方便招待你的。”
他就笑道:“我还要什么招待,把你送进家门就是。”
他就引着她?往地藏胡同里头走,见外面的凄清景象,又问道:“你在这天?天?走着,不害怕吗?”
卢玉贞笑道:“看惯了,也没什么。”
走到门前,她?刚要掏钥匙开门,忽然见门是从里面插的,心乱跳起来,就看着杨安顺道:“我到了,你先回吧。”
杨安顺道:“你寄居在别人家里,这样晚回去,确是不方便。只是都到了,打?扰也就打?扰了。”又补一句:“我看着你进门再走。”
卢玉贞没有法子,只好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开了,是方维披了件衣服。
他见她?在外面,笑道:“快进来。”又忽然见杨安顺提着灯站在外头,愣了一下。
卢玉贞道:“这是我铺子里的伙计。”又对着杨安顺道:“这是我表哥。”
杨安顺就作了个揖,躬身笑道:“卢大夫晚上给人治了个急症,所?以回来得晚些,多有打?扰了。”
方维回了个礼,也笑道:“谢谢你送她?回来。”伸手将卢玉贞的针包接了过去。她?回头道:“安顺,你先回铺子里去吧。”
杨安顺就低声道:“你上点?药油吧。那两副药的事,我明天?跟药房说?一声。”
她?就嗯了一声。杨安顺转头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见门已经关上了,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方维把门插上,问道:“你伤到了?”
她?就将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方维笑道:“我的小观音娘娘,这样的世道,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大善人来。”又给她?解了衣服,看肩膀上巴掌大一块淤青,问道:“是哪个举子这样没有眼力,把你踹到了。”
她?想了想,摇头道:“你看我,都忘了问了。他住在扬州会馆,想必就是扬州人士吧。先不管他,你给我擦些药油,疼得很。”
她?在床边坐了,方维就拿了些药油,在手心搓热了,轻轻涂上去。她?疼得嘴里嘶嘶有声,方维一边给她?揉着,一边道:“还好我回来了,平日也不知道你这样辛苦,还要冒险。”
她?摇头道:“这次确实是意外。”
方维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有些后悔了。”
她?就回头道:“后悔什么,后悔跟我相好吗?”
他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着,不如去年把那个点?心铺子盘下来。”
她?就整个人往后一倒,他迎了一下,正倒在他怀里,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也许我就是劳碌命吧,我认了,不觉得苦。您也不要替我觉得苦。”
孝经
方维走过?司礼监的?门, 几个?小火者正搭着梯子,把过年前挂上的彩灯撤下来,见他来了, 就下了梯子, 恭恭敬敬地肃立拱手道:“少监。”
他笑?着回了礼,一路快步来到御药房后身的?书堂,宫女们已经都端正地坐在桌子前等他了, 也无人议论。
他冷着面孔,将名字照着名单点了一遍, 见到缺了一个?, 又抬头问道:“金英怎么没有来?”
宫女们面面相觑, 过?了一阵,有人惶恐地低声答道:“张太后娘娘昨天又因为什么?事,打了她板子,这次打得重了些,她起不了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哦了一声?, 又道:“上?次说过?每个?人带一副字过?来,都拿来了吗?展开给我?看。“
众人便纷纷打开。方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看大部分都颇有进益, 又给每个?人都点评了几句。
他走到谢碧桃旁边, 见她写的?是《颜勤礼碑》中的?“依仁服义,怀文守一, 履道自居, 下帷终日”, 字迹大方了不少, 便点点头道:“很好。可见是下了工夫的?。”
谢碧桃脸上?十分淡漠,低声?道:“谢谢少监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