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笑道:“这话怎么说的?,你是陈掌印府里的?人,到访北镇抚司,便是我们脸上有光。若是差事办得好,咱们晚上便到对面酒楼去叫些拿手好菜,配些他们刚进?到店里的?上等花雕,喝尽兴了再走,不然这样简慢,我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方维也在旁边附和,两人一唱一和,将纪司房说的?两眼放光。
不多时,陆耀的?下属用提篮送了些馄饨、豆汁、油条过来。陆耀笑道:“两位若不嫌弃,咱们便一起在我这里吃吧,吃完了,人也差不多带到了。”
方维笑道:“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吃完了,他们又坐了一会,闲聊些家常。纪司房忽然表情扭曲起来,脸色也煞白。
陆耀见状,关切地问道:“您这是……”
纪司房颤着声音道:“陆大?人,小?人想?借用一下茅厕。想?是肚子昨晚受了凉。”
陆耀愣了一下,便招手叫人带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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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走了,方维微笑着看陆耀:“点到为止,不要多了。”
陆耀却收敛了神情,正色道:“玉贞我已?经带来了,出门?右转第三间,快去快回。”
方维感激地看他,低头道:“大?恩不言谢。”
陆耀摇摇头:“无须谢我。我知道今日一大?早动手,昨天便把她接了过来。她是女医,原本今日也该在。玉贞……卢姑娘看着不大?好。”又看着方维道:“一炷香工夫,你自己把握。”
方维走近了那间屋子,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他推开?木门?,就看到狭窄的?屋子里,设了床铺,卢玉贞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正在仔细地翻一本书。面前桌子上也放着馒头和一碗菜。筷子搁在碗上头,她不吃菜,只?手里拿着馒头一口一口地咽着,眼睛并没从书中移开?。
他回头关了门?,轻轻叫了一声,“玉贞。”
她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却并不惊异,又低下头去看书。嘴里吃了两口,忽然像是醒过神来了,一下子睁大?眼睛,哗啦一声站了起来,手里的?馒头直滚到桌子上,人却原地僵着不动。
方维见短短几天,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眶深深地陷下去,脸色蜡黄,嘴唇枯干,竟像是老了十岁。他心如刀割一般,快步过去将她拥在怀里,哽咽着低声道:“是我。我还活着呢。别怕。”
她的?手颤抖着从他脸上划过去,顺着眉毛眼睛鼻子往下摸,眼里渐渐闪出光彩来,忽然笑道:“不是幻觉,是真的?啊。大?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维在她耳边轻声慢语:“是我,全须全尾,不是假的?。玉贞,你别哭,有人看着我们,千万不能哭。”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圈倒是先红了。咬着牙忍了一会,他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开?口道:“我就是被关了几天。没出什么事,他们也没对我动刑。”
卢玉贞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脸上终于带了欢喜的?笑容,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
方维伸手出去帮她整了整额头前的?头发,见她鬓角这几天星星点点地多了许多白发,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没什么。我知道你在家里,肯定比我还要焦急难过。”
她勉强笑道:“也没什么,我想?着别的?也帮不到您什么,只?是把各本医书上治外伤内伤的?法子及偏方都?又找了一遍,生怕出点什么岔子。”又用眼睛瞥了一眼下面,问道:“那里的?水泡什么的?,好了不曾?”
方维笑道:“已?经全都?好了,你留给我的?药很?管用。”接着凑过去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没挨打,也没缺胳膊断腿,你这本领都?用不着了,留着以?后医治别人吧。”
卢玉贞便不说话,只?对着他呆呆地傻笑。方维正色道:“玉贞,我撑过了这几天,大?概便是有七成?能活了,只?是还不能大?意。”
卢玉贞攥着他的?手:“大?人,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不用担心我的?。”
方维笑道:“等这事情过了,就算能活,我多半是要被发配到南海子那边种菜或是做更夫的?。你以?后就不用管我叫大?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玉贞听了,不以?为意,笑着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管他种菜还是打更,你倒夜香也没什么,我也跟你去。”
方维点了点头,又贴着她的?耳朵问道:“怎么银票在我那里?我用不着的?。”
卢玉贞笑了:“我想?着万一他们要钱呢,能少挨点打也好的?。”
方维笑道:“这里头可不是五百两能买断的?事儿。”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不是我那天晚上伺候得你满意了,给我的?赏钱?这钱挣起来容易得很?,等我得了自由,天天在家伺候你。”
卢玉贞又羞又恼,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了,急得跺脚:“您真是越发没皮没脸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方维伸手捧着她的?脸微笑道:“总是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你。有人盯着,我得赶紧走了。”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她的?嘴唇:“玉贞,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回来。”
方维回了陆耀值房,不一会儿,纪司房回来了,又向他俩告罪。陆耀又笑道:“怕是我这里湿气太重,你不习惯。要不要拿个炭盆来?”
纪司房摇头道:“这才中秋刚过,哪里就用得到炭盆了。想?是我自己脾胃虚弱,看你们都?好好的?。”
正说着,蒋千户进?来禀告道:“二?位大?人,蒋夫人带到了。”
方维与陆耀四目相对,各自点了下头。方维正色道:“第二?次了,这次怎么也要问出东西来。”
重审
蒋夫人不?急不徐地走进了值房, 这一回她?的打扮很素淡,脂粉不?施,穿一件大袖圆领的墨绿色衫子, 脸色有点?疲惫。
见她?进来了, 陆耀和方维两个人都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站起来。纪司房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她?站在两人面前的地上, 看陆耀没有给她看座的意思,眉头?就皱起来, “陆大人, 方大人。这可是你们?第二次传我到北镇抚司衙门了, 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
方维笑了笑:“是的,蒋夫人,咱们又见面了。为的还是上次的事情。”
蒋夫人很诧异,看看他,又看陆耀, 勉力微笑着开口道:“这件事,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陆耀也笑起来,眼神却紧盯着她?:“其实回想上次, 是你没说清楚, 金九华都替你说了。”
蒋夫人挑起眉毛,冷冷地道:“陆大人, 您是觉得……”
陆耀笑道:“夫人莫急。我们?也只是想再跟您叙叙旧。”
蒋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叙的。我家老爷和外子此时都不?在家, 回春堂铺子里面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如果两位大人没什么其他事, 还?请速速送我回家里去。”
陆耀轻轻摆了一下手:“蒋夫人, 你这一时半刻却走?不?得。”
蒋夫人上前一步:“陆大人,我想你也听说了, 我家老爷新升了院使,此刻正在西山伴驾。这样不?明不?白地又把我带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陆耀笑道:“你无需向他交代,向我们?交代就行了。”便拉下脸来,拿出那张拼凑过?的纸,手腕用力抖了一抖,“这封信,我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