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笑道:“大人,这?是咱们两个第一次一块过节呢。”
方维笑了:“是啊,你说?老天的安排,真是谁也想不到。”便拉着她的手道:“这?一年过得?,我都不敢相信。”
卢玉贞握着他的手:“我也是啊,果然上天待我不薄。”
方维把酥油泡螺递给?她,笑道:“苦日子过久了,也给?你吃点甜的。”
她闷头吃了两个,又指了指碟子,笑道:“大人你也吃。”
方维就也拿了一个放在一边,微笑着看她:“玉贞,所以有什么事,都不用想不开,老天爷说?不定安排了其他的出路给?你呢。”
卢玉贞便笑道:“是啊。”又拉着方维的手,看他手腕上的红章:“特意安排了你给?我。”
方维看着她,眼睛里也全是笑意:“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看你多厉害啊,现在在北镇抚司做事,我也不敢得?罪你了。以后你慢慢给?人看病看得?多了,也能开医馆,带徒弟,说?不定能成一代宗师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把脸扭到一边:“你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吧。”
方维笑道:“玉贞,你别?看低了你自己。你生得?这?样?聪明,又有天资,又有韧性,是百里挑一的好料子。”
忽然听见外?头二更鼓响起来,方维愣了一下,低头道:“你看我,唠唠叨叨说?这?么许多。”又举起杯来笑道;“第一次一块过节,咱们来干一杯吧。”
卢玉贞也举起来,跟他碰了碰杯,一仰脖子便干了。
方维笑道:“你倒也不必这?样?痛快。”又伸手过去给?她斟满了,把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东西。”
她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手支在下巴上笑道:“大人,你真好看。”
方维笑出声来:“没喝两口,怎么说?起醉话来了。”
卢玉贞又举起杯子来,微笑道:“祝咱们俩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方维愣了下,点点头:“好。”便又碰了一杯。
卢玉贞抬头看着月亮,笑道:“月色真好看。”又轻声说?了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跟他碰了一杯。
方维却呆呆地看着她不做声,半晌低声跟了一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卢玉贞听了,心里忽然有点发凉。她看向?方维,猛然看到他在眼前摇晃起来,飘飘地幻化成几个人,都淡淡地冲她笑着。
她觉出来自己头重脚轻,挣扎着叫了一声:“大人,怎么我…”,咬着牙想站起来,腿却一下子软了。
她瘫倒在方维怀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渐渐又闭上了。
方维弯下腰去搭着她的腿弯,把她稳稳地抱了起来,看着半空中?的月亮,幽幽地叹了口气。
惊变
三更鼓刚刚响过, 地藏胡同口静悄悄地停了一辆马车。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胡同两侧的白灯笼凄凄地照着。方维将卢玉贞抱在怀里,肩膀上挎着一个灰色布包, 默默地走过这条胡同。
马车夫冲他点?了点?头, 他登上马车。车厢内壁的?凹槽处,挂着一盏小小的气死风灯。他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放下怀里的?人, 让她平躺在座位上,想了想, 又把包袱整理平整了, 给她垫在脑袋下面。
估计是喝了点?酒的?缘故, 她的?脸是红润的?。见她闭着眼睛睡熟了,他笑了笑,抚了一下她散落在脸前的?刘海,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了她额头上的?红记。
她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嘴里嘟哝了几句。他吃了一惊, 往后退了一步,看她没有别的?动作,又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直到?她再次平静了下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想放在她怀里,迟疑了片刻, 又收了回去。
他跳下马车, 跟马车夫说了两句, 又给了他一封银子?。
马鞭扬起来, 驾地一声,车启动了。方维在胡同口站着不?动, 看马车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方维攥着那个信封,默默地走回了家。他关上门?,看着院子?里石桌上,酒具碗碟还摆在原处。他又在石凳子?前坐了下来,看着天上高高的?月亮出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那封信还在手里,被攥得已经?成了小小的?一团。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那团皱巴巴的?纸点?着了。
火焰一下子?窜起来,火光爆发?出闪亮的?一团,迅速暗淡下去,只?剩几个红色的?火星子?和黑色的?碎屑,落在地上。
他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里又涩又苦。他把酒杯顿在桌上,袖子?落了下来,他猛然看见手腕上的?私章印记,一时心如?刀割,两行眼泪便不?由自主地直流下来。
忽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胡乱地拍门?,拍的?梆梆乱响。
方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样快。幸好……”
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忽然听见外面卢玉贞的?声音,着急得都嘶哑了:“大人,快开门?。”
他吃了一惊,脚下就想去开门?,又稳了稳心神,站在原地,闭着嘴不?出声。
卢玉贞的?声音发?颤,“大人,你在家呢,我知道?你在呢,你先让我进去……”
方维忍不?住走了几步,到?了门?前,轻声叫了一声:“玉贞。”
她的?声音停住了,欢喜地回答道?:“大人。”
方维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平静地道?:“玉贞,你是有什么东西没带吗?你跟我说,我给你递出去。”
门?那边一下子?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有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渐渐走远了。四下里死?一样的?寂静,方维觉得自己的?心也掉进冰窖里了,冰冷麻木的?。
忽然哐的?一声,门?又爆裂似的?响起来,整个门?都在震动。是卢玉贞的?声音,她扯着嗓子?叫道?:“方维方大人,你给我听着,我身上有火折子?,我去弄几支灯笼过来堆在门?口,一把火烧了,要死?大家一起死?,有本事你就别开门?,开门?不?算好汉。”
外面胡同里有几家的?狗开始狂吠起来。
方维撑不?住,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卢玉贞提着布包,正眼也不?看他,从他身边挤了进去,大步流星就进了堂屋。她把包袱甩到?桌子?上,自己就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残茶。
方维把门?闩插上,回头远远地看着她,见她脸色铁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在院子?里不?动。
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坐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了一声,慢慢走到?院子?里,俯身从酒壶里头倒满了一杯酒,凑到?鼻子?边嗅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奇怪。”又转头问?方维:“药是下在酒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