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钻心里

兰烟提着灯笼在寿福堂的阶梯下等着,直到西面的月亮被一层浓云遮住,还未瞧见小姐出来。

兰烟悄悄走上石阶,将头贴在窗上,里头虞氏的声音轻柔的不像她的。

“五娘,夜已深,来回走着麻烦,今儿你就在我这儿歇着罢!”

“不叨唠母亲,母亲头痛就早些歇息下罢。”

“那好,窦潇,送五小姐回去。”

“诶,好嘞。”

兰烟心正纳闷,虞夫人今儿怎换了副语调,她还当是小姐在梨苑设宴被发觉,夫人特来揪小姐的小辫子呢!

门阁一拉开,就见窦嬷嬷一脸谄媚跟着小姐身边,说不出的怪异!再看小姐,神情平常,眉眼温顺,时不时还回窦嬷嬷几句话。

兰烟满腹狐疑,却不好问,只等到窦嬷嬷将人送回梨苑,临走前还道:“五小姐,夫人所说...你好生想想罢!”

“小五明白,嬷嬷慢走。”

青梨扯出一抹笑,目送着窦嬷嬷离开。

兰烟憋了许多,终于能出声问:“小姐,夫人说了甚么?窦嬷嬷真该去东门的马戏上唱戏,这脸一变一个准!”

青梨终于放下嘴角,眼神冷冷,抬脚重又走出梨苑。

“兰烟,看着点。”

“诶,夜深时候,小姐还要去哪?”

兰烟紧步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所走方向是四姨娘的院子....

***

汴京城里通宵达旦,平日里街头就熙熙攘攘,因着过节,更是闹翻了天,遍地搭台唱戏,喷火打鼓,胡女跳舞,样样都有。百姓食膳后多是在街上闲逛,逛累乘着月色回去,这中秋就算过完。

贵胄府里则是摆宴请客,关系好的几家共度,食膳后或看请来的戏班子,或三三两两在庭前赏月,或结伴在园中散步。

赵铮对此一概兴致缺缺,跟王家大人和夫人拜过,又同老太君打过招呼,往流月泮回去。

从流月泮回去的路正要经过一个石廊,白日看还好,如今未点灯,走在里头倒有些鬼窟的感觉,叫人联想到清凉观上漆黑断灯的那条路。

询阳嘀咕道:“早叫老马修这儿的灯,他敢怠慢,明儿我抓了他来问!”

没听得回声,询阳撇一眼爷这失神模样,知他下一句问甚么,已抢先答道:“饶州没来消息。”

“嗯。”

二人走出那石廊,迎面就见一个女郎提灯站在廊下,身姿高挑,着栀百碎蝶曳地长裙,单看着影影绰绰的影子就知是个美人儿。

赵铮一旁的询阳出声问道:“这位是?”

那女郎提灯在面前一照,就见个五官端正的红唇美人儿,头上是端庄的圆团鬓,耳戴并蒂莲翠珠,通身透露着贵女的矜贵气质,可这贵女怎会出现在流月泮附近的石廊处?

赵铮对着这面庞没甚印象,王家老太君跟自家老太君义结金兰,今年中秋相约在国公府设宴,王家来了不少家眷,他草草食过膳,陪着长辈们听完几曲戏就回流月泮。

倒是询阳先认出人来,出声道:“王大小姐怎得来了此处?”

那女郎未看询阳,只将眼睛放在赵铮身上,似刚看清人,忙福身道:“爷,我..我跟赵小姐逛逛园子,席间吃多酒了,晕头转向竟迷了路,赵小姐也寻不着,幸得碰见爷..”

赵铮颔首,淡淡道:“国公府邸偌大,走错是常有的事,询阳,将王小姐送回席上罢。”

询阳诶的一声,道:“王小姐,跟我走罢!”

王安意神色略愣一瞬,看向赵铮,只见他的脸藏在侧边的树照下的黑影里,叫她看不清辨不明。寻常男子若遇着这样一位美人,为着英雄救美,不该是亲身将人送回去么?再不济,也该多问几句话才是,哪是这样草草了事。她咬了咬唇,又朝赵铮行下一礼,声音棉柔:“多谢爷。”这才转过身跟询阳走了。

询阳哼着小曲回到流月泮,“爷不觉奇怪么?老太君虽说跟王家多有来往,请来过节还是头一回。”

赵铮未抬头,看着手里的书卷,竟迷糊错将上头的字看成那日清凉观上那行字:原君如玉坚,少苦愁,心常念。

他恐怕是真中了她的邪,自回到汴京这一月有余,他还是同往常一般上值,休沐,梦虽少了,可念起她的念头如鬼魅般附在身上。

询阳嘿嘿笑着,继续道:“这是老太君想给爷和王大小姐做煤哩!恐怕是爷总独身,老太君看着心疼。方才我送王小姐回去,二老话里有给王小姐寻夫婿的意思。可今儿她偏偏跑来这流月泮,可不就为着爷来。”

询阳越说越起劲,道:“王小姐是汴京贵女,端庄淑雅,知书达理,还是跟国公府知根知底的世族,比那劳什子的沈家...”

“询阳,你出去。”

赵铮拧着眉,询阳再不敢念叨,将帘子一拉,道:“爷早些歇息着。”

一夜无梦,赵铮一早去给老太君请安,果真叫询阳给说中。

“令桢,莫嫌祖母啰嗦,王家公子比你还小两个年岁,昨儿他领着底下孩儿上前拜礼,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瞧着我实在心痒痒。”

秦氏也正操心这事,听老太君这么一说,立即附声道:“从前总拿官事推脱,如今立了业,却拖着不肯成家,母亲,你好好说说他!”

老太君仔细看着赵铮,暗示道:“昨儿听曲时,王家那两个正坐你身后,你可有瞧见?”

老太君实在是着急,看似暗示,就差将王家那大小姐问出来。两边夹击,赵铮这才琢磨清楚,昨夜的迷路是假,想叫二人碰面是真。

赵铮苦笑道:“昨儿那出戏唱的精彩,倒没注意甚么人。”

“那我叫我那老姊妹再将人带来,你再好好相看相看!”

他拱手道:“不急这一时。如今官家举令改制,朝中事多,孙儿未有闲暇,待过完这阵罢。”

秦氏一拍膝盖道:“不成,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