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且看她这样恭谨,哪有方才那点娇俏模样,他心里发堵,却知她是为保住自己的名声,只得跟着她演,道声不必。
王安倩噤声,品味这二人间的气氛,待青梨坐上她的马儿,赵且则骑在一侧,王安倩的声音幽幽,似是关切:“沈小姐身上这衣衫...担心着凉,不如我将我外头褙子...”
青梨笑回道:“不必,我出来时贪凉没带褙子,如今这风是该我吹的。”
几人骑至山脚下,只见远处有片火光,好几个人影围在那儿不知做甚么。
待走近一看,青时看清是谢京韵跟兰烟几人,喊了声:“兰烟,谢公子。”
兰烟看见人,忙道:“小姐!”
谢京韵亦是着急,朝三人急步走过去,迎面就看见赵且的笑脸。
青梨下了马,福声朝二人道谢。
王安倩略点头,催赵且:“阿初,走罢!”
赵且跟谢京韵露出一抹怀笑,道:“谢兄,你那车子可修好?害五妹妹跟着我颠簸了一路。”
谢京韵手握成拳,朝这无耻之徒走去,一副要同他争论的模样,叫青梨给拉住。
“谢哥哥,咱们先上山罢!”
赵且冷哼的一声,策马跟王安倩上了山,留几人在这儿。
第六十一章 险火海2359字
第六十一章 险火海
兰烟打了个哈欠,眼角沾两滴泪,懒懒道“小姐,早些睡罢!我听嬷嬷说夫人备下了马车,打算明几日回去。”
兰烟想了想,又道“二小姐的事还没定论,夫人心焦的不行。”
青梨正倒在榻上,已是昏昏欲睡,兰烟上前将羊毛毯子盖上她的肚腹,留了一盏小夜烛,自出了禅房。
今日总算过去了,青梨手酸腰酸,怪就怪赵且那竖子...想到这儿她脑海中不禁浮现起谢京韵看着她光裸的胳膊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问,她都措辞遮掩过去,恐怕最后已看出甚么来,他噤了声,再没说话,也不知明儿会不会给她送消息。
想着想着,青梨渐渐坠入黑甜乡。
***
同样的红黄夜烛下,陆清尘伸手揉捏眉心,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提起笔在那画布上描画,画上女郎衣着裙摆样样细致,但脸上五官却是始终没有下笔。
元固温了碗梨水送进来,道:“公子,廖小姐遣人送信,道是有要事,叫您速速往汴京一趟。”
“嗯,你且先去备马罢。”
元固应声退下。
陆清尘拿过梨水喝上一口,甜腻腻的滋味,他最厌食甜,那股甜味留存在舌尖实在难受,直漱口漱了许久,才终于灭灯上榻歇下。
熟悉的黑暗袭来,他心里这才渐渐安定,闭上眼。
还是一样的梦境,他自前世就一直在做的梦......
府内火光升起,黑雾缕缕爬上天边,断木残骸一根根倒在他面前,门外冷风吹过,火光不见灭,反愈演愈烈,噼里啪啦是木柱摇摇欲坠的声音,像在嘶咬着什么皮肉。
幼时的自己站在烧的通黑的窗框旁,脸被灼的通红,手足无措,眼前又一个木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来不及躲,火舌渐渐舔舐上衣角,他连忙用手拍身上的火星子,灼热烫伤手心,叫他不由委屈哭喊道“阿娘!”
没有人应他,这局室内只剩他一人。可他尤还记得睡前嘴馋,央着娘去东水铺子那儿买一碗山楂梨糖水,平日里闹惯了,阿娘即刻应下明儿就去买,抚着他的额头哄他睡下,让他明早睁眼就能看到梨糖水。
爹爹还怪她惯他太过,道是娇纵他这样的性子往后只怕成不了才,两夫妻在他面前一阵嗔闹斗嘴,他微微笑着安然歇下.....怎得一睁眼就是这幅情形?
他抬脚要往阁门走,可阁门那儿堆堵着案桌和遗木残骸,他根本没法子冲过去,这火怎么烧起来的,甚么时候烧起来的?为什么他甚么都不知...阿爹阿娘呢?
“爹,娘!”
他吓的哭起来,整间阁屋就是炭烤的炉子,而他是掉落在这炉内的小蠓虫,两只腿就是那蠓虫的翅膀,渐被这火烧融,烧化。
“啊!”
他倒在了地上,右腿正正压着那倒下来的窗框,火炭烧透裤腿印烫在他的膝上,他痛的嘶叫起来,还来不及哭,就被浓烟呛的晕乎乎的,眼睛也被熏的生痛,只好先闭上眼,迷迷糊糊好似听见柳嬷嬷的声音:“哥儿,快出来!”
“嬷嬷....”
柳嬷嬷自那扇破了的窗子跳进来,将他抱起推至窗框口,呜咽道:“哥儿,快!爬出去!”
他两手烫的生疼,拼命地蹬腿探出窗子,身后柳嬷嬷狠狠推他的腰腹,他一骨碌儿自窗上跌落在地,头撞了个眼冒金星,两手擦蹭破皮,右膝上的皮肤经那台柱灼烧的血肉模糊,浑身尽是黑炭的印记。
爹娘疼爱,他从没受过这种伤,如今才知甚么叫切肤之痛,甚么痛彻心扉,呜呜哭出声。直哭了会儿,这才抬眼,看清整个府邸的情形,黄红一片,烧的狠的甚至看着像是血滴的朱红色,本就不大的府邸已陷入火海当中,仆从在院子廊前跑来跑去,吱呀叫着。
“哥儿,你快走...快走...咳咳。”
他忙一瘸一拐地站起身,看着困在屋里的柳嬷嬷,只见她双目迷蒙,脸上皆是黑漆木炭的痕迹,瞧着滑稽可怜,而她身后是能吞噬人的火焰。
他从前最厌这惯会板脸的柳嬷嬷,这人总爱同阿娘告状他的调皮事迹,叫阿娘同他生气,阿爹拿板子教训他。
可他从没想过柳嬷嬷会隔着一个窗子,以这样一副模样在自己面前。
他眼角噙泪,急道“嬷嬷...你出来!快出来呀!我阿娘呢?”
柳嬷嬷咳嗽了几声,支吾道:“哥儿,我出不去了,你快别站在廊下,去院子里躲着...”
言罢,“扑通”一声,里头人倒在地上。
他再看不见嬷嬷的脸,直喊了半晌,也无人应他,廊下的木柱也摇摇欲坠,他只好边拖着右腿边呜呜地哭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