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身为皇后,那得担起皇后的责任,照拂百姓。”薛燕歌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串漂亮话,可人无完人,让她当个圣人实在不行,但至少她不会迁怒无辜,薛燕歌停顿下突然叹了口气,降下最终判决般,“但于私,身为他的妻子,我受够了,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受够了,如此重任我还真担不起。”
兰君心底又起悸动,晦暗不明的眼神不知在翻涌些什么,他掐住薛燕歌的双臂忘了礼数,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间还是难掩激动,“娘娘,那我们更应该弑君,我可以帮你,娘娘,我...”
“他死了,然后看天下大乱,让薛氏忠义英明毁在我手上吗?”薛燕歌有些释然,从获得贺逸云的奇书开始,她就不断在想,为了一个男人疯魔成那样值得吗?
不过是执念罢了,她喜欢虚名、又想要一生一世,天底下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两者取其一,她选择前者,放弃后者,人心叵测,谁都无法保证未来,靠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来祭拜父母,即便打扮朴素,还是难掩那风情万种,彷彿她天生该活得轰轰烈烈,笑容中透几分妖冶,“兰君我已经是个不孝女,我不想再让爹娘失望了,死是容易,活着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我想要的,便是他活得...”
“生不如死。”她一字字说得清楚,
兰君听见这四字,也伴随着主人掀起抹浅但却又阴险狡诈至极的笑容,“这些娘娘都不用担心,只要娘娘愿意,兰君都会替您摆平,所以...”
薛燕歌食指点住他的唇,“兰君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感受到她不悦的情绪,兰君及时低下头认错,“娘娘息怒,兰君明白了。”
兰君昂扬的情绪再次压下,像片死水,奄奄一息,置在她后腰的手握成拳,拳上蜿蜒青紫血管明显,隐忍着他满腔呼之欲出的情感。
在去势那刻,兰君同他肩上被烙上奴印的雄鹰一般成了废人,后来兰君再拿烧红的烙铁烫上皮肉,盖去那奴印,销毁这耻辱的象徵,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始终不是个“正常男人”,尤其是这阴柔不男不女的声音,特别恼人。
兰君非常想活下去,可很多时候又想毁了自己,毁了这个不人不鬼的自己,但全因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兰君忍了下来。
她曾称赞,他的声音特别顺耳。
她曾称赞,死人白下青藤缠绕般的血管,像兰花蔓延出的经络一般美。
她许他无理,他是特别的。
兰君再次收起獠牙,告诉自己,再等等,等她发现的那天,她就会明白了。
他牵起薛燕歌的手,吻在掌心,这是他们部族向高位者臣服的礼仪,“还请您莫忘记,上刀山、下火海,兰君在所不辞。”
兰君伸出手撩起她颈间繫绳,看着狼牙,兰君心痒难耐,他的心意被好好珍藏起,那隻曾经的定情信物紫玉镯,至今还躺在长乐殿内的木橱中。
而他被好好珍藏起来了,兰君再次确定,娘娘对他好的,是独一无二的,过不久娘娘一定也会喜欢自己,也会爱上他,就像她曾爱过厉沉渊一样的爱。
兰君内心不断呢喃着,情爱以溢于言表,恨不能融进她血骨里的喜爱,他等待数十年,终于等到机会了。
同样是阴沟里出生的,兰君特别忌妒厉沉渊,忌妒他获得薛燕歌的宠爱、忌妒他独佔了薛燕歌的所有,最恨他抢了自己的机缘。
第071章 | 0071 070 兰君身世(上)
薛青扬从宫中回来时是带着怒气,想来跟厉沉渊闹的是不愉快,随他回来的还有厉沉渊贴身太监江海,江海一脸苦相问候薛燕歌,“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不知...”
“不见,本宫身子还没好利索,要再见了他,莫不是盼着本公气吐血,折寿来的好?”
江海苦不堪言,以前皇后娘娘在还好说,如今皇后出宫休养,皇上脾气越发阴晴不定,江海日子亦是难熬,但凡犯点错都会遭横眼,这心理压力一天天的日积月累,这会理发时,那五指轻轻一疏刮下好些发丝,不仅脖子凉,头顶也凉,过不久就能出家当个光头和尚去了。
“娘娘...”
薛青扬挡在薛燕歌面前冷言道,“不见就是不见,江公公再囉嗦别怪我一介莽夫无理。”
江海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是明白薛将军有多厌恶太监,那是能不眨眼就把人手骨踩断的主儿,怕在他眼哩,太监与那些饮血茹毛的胡人并无区别。
江海只能作罢,拜别薛燕歌,三步一回头频频看向她,直见薛青扬弯下腰捡起块石子掂在手里秤轻重,江海才带着人麻熘滚开。
石子最后还是砸出去了,不过是砸在他们脚边以示警告,扔完了薛青扬还是不解气,还想骂个两句,“那些没根的...”
薛燕歌喊了声,“哥哥。”
薛青扬拍去掌心灰尘,他可以事事顺着薛燕歌的心意,唯独这点,他无法退让,“我可没说错,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用不着心疼这些东西。”
薛燕歌柔声劝道,“哥哥我不是心疼他们,我是担心你。”
薛青扬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他要砍头,也得先找个罪由定死罪。”
要让旁人看了薛青扬这嚣张态度,旁人指定得传薛家有意谋反,何必为了逞一时口舌,惹上这些麻烦。
薛燕歌在宫中打滚多年,比谁都清楚华丽绚烂的宫殿下藏着多少蛆虫,她搭上薛青扬的手臂,娇豔的面容上满是担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是当心哥哥一时逞口舌,惹了恩怨,日后让人暗算。”
薛青扬抖下别开她的手,这些话不但没起到劝戒的作用,反而还让薛青扬躁得更严重,“去去去,哥哥我看着粗枝大叶不错,但要那么容易暗算,早在战场上死个百八十回,几千万个胡人都没弄死哥哥,更别提那些没根的东西了。”
薛燕歌不明白,记忆中的哥哥并非如此刚硬,最起码也是会接纳旁人建议,怎么过了七年,越活越过去了。
薛燕歌想,越活越过去的人不仅是哥哥,她也是。
薛青扬并非至于薛青扬为何而躁,全世界只有他本人晓得,那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触碰,传到脑海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薛青扬落荒而逃。
留下不知情的薛燕歌叹息,想着日后该如何劝哥哥谦让些,不求低声下气,只求别主动招惹人,最少再看到太监时别带着那么深的敌意。
薛燕歌心思重重,呆坐在床沿上,若十年前的她有现在这样的头脑,那是宁愿出家也不可能再嫁给厉沉渊,当皇后可是件苦差事,特别吃力不讨好。
因为爹娘的关係,她自小就喜欢英雄,立志将来也要嫁个英雄,可惜啊,幻想总是特别美好。
薛燕歌回想起小时候,坐在爹爹肩上受万民簇拥,那欢呼声震耳欲聋。
小时候啊...
薛燕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趴在地上,勾出床底的铜木箱子,箱子陈旧外头扣了个铜锁,薛燕歌拔下脑后的簪子,在铜锁上鼓捣着,不一会,铜锁开启。
伴随木头腐朽的嘎吱声,木盒翻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塞得满满噹噹。
薛燕歌将箱子翻倒,看着满箱不值钱的东西笑了,这些是她七岁前的收藏,说是收藏,但多是些孩子家的玩具。
薛燕歌回忆往昔,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