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掠过,卷起几片梧桐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林深伸手接住一片,叶脉间还残留着夏日的温度。
他忽然明白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与方瑾瑜日记中的描述如此相似,仿佛时光真的在这里停驻,等待着某个人的归来。
林深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泛着冷光的电子地图与眼前的斑驳木门重叠。
门楣上"青梧镇图书馆"的铜牌已氧化成青绿色,裂纹间嵌着不知哪年飘落的梧桐籽,竟在缝隙里抽出了两片嫩芽。
推门的瞬间,铰链发出苍老的呻吟。
陈年的油墨气息裹挟着木料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翻开了一本尘封多年的日记。
阳光从菱形木格窗斜切而入,将地板割裂成明暗交错的棋盘,浮尘在光束中跳着永恒的圆舞曲。
云澈的帆布鞋踩上老旧的木地板,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吱呀声。
那些顶天立地的橡木书架宛如沉默的守墓人,书脊上的烫金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无数双半阖的眼。
他的手指抚过书架边缘,触到一道深浅不一的刻痕98.4.5,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风筝。
"这里真的会呼吸吗?"云澈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文字。
他的指腹沾了些许金粉,是某本诗集封面剥落的星辰。
林深的目光被东南角的阴影攫住。
黄铜目录柜宛如时光的保险箱,十二个抽屉对应着十二个年份,最上层的98年抽屉把手锃亮如新,仿佛常被无形的手抚摸。
当他拉开抽屉时,金属滑轨发出清越的叹息,三十八封泛蓝的信件整齐排列,每封都系着褪色的风筝线。
"今日修缮屋顶,瓦缝里找到你掉的玳瑁发卡。"
林深轻声念着便签上的字迹,突然发现墨迹在"电信大厦"四字格外浓重,洇染的痕迹像泪渍。
一张夹在信纸间的拍立得照片滑落暴雨中的玻璃窗上,有人用雾气画了只振翅欲飞的鹤。
云澈忽然蹲下身,从最底层的抽屉夹缝抽出一张对折的素描纸。
展开的瞬间,两人的呼吸同时停滞:泛黄的纸页上是用铅笔勾勒的侧影,少年坐在窗边修补风筝,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翅般的阴影。
右下角写着极小的"苏瑾
99.惊蛰","惊"字的竖心旁洇开一点晕痕。
当斜阳将书架影子拉长成琴弦时,穿藏青色对襟衫的管理员悄然而至。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目录柜上,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微光:"上次见人打开这个抽屉,还是二五年秋分。"
他枯枝般的手指掠过98年的铜牌,"那天有个穿白裙的姑娘,在这里站到闭馆,临走前在《拜伦诗选》里夹了片梧桐叶。"
暮色漫过窗棂的瞬间,林深在最后一缕光里看清了便签背面的小字是不同于方瑾瑜字迹的娟秀楷书:"三十八圈年轮长成时,我乘着拆毁电信大厦的风来了。”
走出图书馆时,林深忽然注意到门口的一棵梧桐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这棵树……”林深走近梧桐树,手指轻轻抚过树皮上的疤痕,“会不会就是方瑾瑜种下的那棵?”
云澈抬头望向树冠,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也许吧。树洞里会不会还藏着什么?”
林深蹲下身,仔细查看树洞。、
树洞里堆满了落叶和灰尘,他伸手拨开,忽然摸到一个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铁盒,表面已经生锈。
“这是什么?”云澈凑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林深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折叠的信纸。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站在图书馆的窗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笑容明媚而温柔。
信纸上写着:“原来有些风要绕三十八圈年轮,才能把回信送到。”
林深轻声念着信纸上的字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抬头望向云澈,发现对方的眼中也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方瑾瑜……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云澈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林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根据我们之前找到的资料,方瑾瑜是在23年去世的。他的死因……是肺癌。”
“肺癌?”云澈皱起眉头,“他那么年轻,怎么会……”
林深叹了口气,“当初,我发表《起风了》这首歌时曾经联系过他。”
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方瑾瑜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尤其是肺部。他曾经提到过,小时候经常咳嗽,甚至咳出血来。但他从未向苏瑾提起过这些,他不想让她担心。”
云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他……最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联系过,却无法联系上”
旧书店的木质门楣上悬着铜铃,推门时发出清越的声响。
林深的手指抚过书架边缘积灰的烫金书脊,忽然在《拜伦诗选》旁触到一处凹陷那是个刻意凿出的暗格,里面躺着一本墨绿色封皮的日记。
"23年3月17日,上海阴雨。护工说我的肺像浸透水的棉絮,呼吸时总带着血沫的腥甜。今天在仁济医院后巷看到有人放风筝,突然想起当年埋在梧桐树下的铁盒。不知道那封写着'等你看完《唐璜》第137页就来找我'的信,是否还在青石板路的第三道裂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