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话呢?”林默继续问。
“这只邮轮的供应商,姓叶。”叶青梧平平淡淡地回答。
“哇哦。”林默小海豹式鼓掌,但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形式大于真心。“但你怎么能确定邮轮没有经过改装呢?况且隐藏的针孔摄像头,可以比纽扣还小得多,无论在哪儿都不一定安全吧?”
叶青梧的眼眸微微移动,看了一眼林默的眼镜和袖扣,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如果真的有心窃听和偷看的话,有一百种方法。我不过是习惯使然。”
这一句话就让林默想起殷锐泽提起过的关于“叶家”的那些事。他固然相信叶青梧,但确实对他的家族一无所知,而叶青梧离开他又失联,怎么想都跟他的家族脱不了干系。
林默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然而无论怎样的猜测,总是要说出口才会变成现实,否则就容易陷入一厢情愿的陷阱。
他忍着身体的别扭和不适,在嗖嗖的海风里低声问道:“关于这三年,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哪怕你给我寄一封信,传一句话,我都可以接受,都可以等。可是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他忍住了更多的抱怨和控诉,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自己像个怨妇一样自怨自艾,滔滔不绝,甚至连音量都控制得很小,生怕被人听见。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糟糕,在社交场合,连疯狂大喊大叫大哭歇斯底里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怕丢脸,怕社死,怕被人指指点点。
林默被夜晚的海风吹透了半身骨头,硬生生压下委屈,等待叶青梧的回答。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联系你。”叶青梧望进他眼底,神色哀怜。
到底是谁眼里的泪光摇摇欲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狠狠地攥住了心脏,酸涩得哽在喉头。
也许是林默,也许是叶青梧。
“不能是什么意思?”林默咬了咬牙,努力忽略难堪和窘迫,勉强自己还站在原地,不依不饶地追问。
简直像个笑话一样。林默自嘲地想,可他不想错过此生最在意的人,不想自己后半辈子后悔终生。
我不是个勇敢的人,可我总是愿意为你勇敢一次。
带着这样的希冀,林默在寒风中安静地等着,问着,即便血液都快结了冰。
“我与叶家上一任的家主打了个赌,赌我消失三年,音信全无,你是否还属于我?”叶青梧的话一出口,就淹没在海浪嘈杂的声响里。
林默的心陡然沉入海底,问道:“赌注是什么?”
“我的自由。”叶青梧的声音越发轻了,轻若鸿羽。
“……你输了?”林默艰难道。
“我输了。”叶青梧叹息道,“三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日子。刚刚好,三年了。”
林默:“……”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惨然一笑,忽然觉得自己狼狈得像只落水的流浪狗,瑟瑟发抖,还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所以你没有男朋友……”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就差最后这百分之一?为什么就差这么一点点?
忽然好恨啊!恨债台高筑一死了之的父亲,恨命运捉弄雪上加霜,恨不够坚韧和强大的自己,恨这倒霉至极的惨淡人生……
如果可以恨的话,林默想恨这个全世界。可他又分明知道,最该恨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歉,又同时止住。
林默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浑浑噩噩地听叶青梧开口道:“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记得。”那么大的火,很难忘记。毕竟就是那把火,把叶青梧的书店烧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栾星辰正巧来找他玩,从火场救出了从午睡到昏迷的林默,他的坟前草恐怕都有三丈高了。
“火灾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哪件事?”林默回忆道,“我在楼梯间被同学碎掉的热水瓶烫伤,兼职路上被逆行的外卖小哥撞到,还是去找你的时候差点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破脑袋?”
“都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不是意外?”叶青梧缓声道。
“!”林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恐怖之处,好一会才道,“我以为是我运气差走霉运……”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因为我不肯任他们摆布,所以他们用你来警告我罢了。”
“包括那场大火?”
“包括那场大火。”
“好猖狂啊。”林默定了定神,无可奈何,“不愧是传说中的叶家。我是不是得感谢他们手下留情?至少留了我一条命。”
“不用谢他们。他们不配。”叶青梧从来没有在林默面前,露出如此冷淡的表情,而这一闪而逝的漠然孤绝,简直让林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下手如此狠辣,你在叶家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林默将心比心,觉得自己要是生活在那种压抑的环境里,早就窒息了。
不是制造车祸,就是制造火灾,简直无法无天。
活在那种没有自由的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我还好。你不用担心。”叶青梧这样说着,林默却更担心了。
就对方这个状态来说,怎么看也称不上“还好”。
“你受的伤是不是也跟叶家有关系?”林默关切道。
“有一点。”叶青梧解释道,“家大业大,蛀虫很多,我想砍掉一些腐朽的枝叶,自然动了某些人的蛋糕,被报复也是难免的事。”
“那你还是小心点,注意安全。”林默稳住乱七八糟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再影响到叶青梧。